但之后他进京之时,遇到暗中追踪仙师府队伍的赵侠客,他借搜查之名强行查验那辆马车,车内诱饵分明是个男子,虽被赵侠客以一句“假的”否定,他却也不禁猜测她要找寻之人未必一定就是那位长姐。
她的一切都神秘未知,她不愿细说,他便不能再问。
况且是男是女是长是幼,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无论是什么人,都是能让她拼死相寻,并决心要与之一同离开长安、再也不会回来,占据了她心中最紧要位置的人。
刘岐心想,那个人纵经历了万分不幸,却也万分幸运。
该说的都已说罢,少微再想不出其它,于是道:“若无旁的事,我就先回……”
声音未尽,忽听刘岐咳了起来。
少年双手撑在身前榻上,发髻微乱,原本挺括的肩低垂下去,头也垂下,咳嗽不止。
阿娅立时上前,少微也走近,刘岐勉强停住咳声,抬起头来,嘴角挂上一丝血迹。
少微不禁问:“你这毒究竟中了几分?假戏真做也该留些分寸才对吧!”
刘岐接过阿娅递来的棉巾擦拭嘴边,声音微弱着道:“留了分寸的,只是此毒猛烈。”
少微皱起眉:“那你切记好好歇息,短时日内决不要再上赶着受罚受伤了,否则我怕你当真一命呜呼。”
“好。”刘岐支撑着向她露出虚弱笑意。
外面隐有脚步声人声靠近,片刻,邓护从外面进来,通传道:“殿下,汤长史回来了,在外求见殿下。”
少微一听这个名号,习惯性便道:“我要藏起来吗?”
说罢又快声道:“我干脆跳窗走掉吧!”
“不必走也不用再藏。”刘岐道:“长史如今已是自己人,你或可顺便与他见上一面,来日若在外遇到,也能及时应对照应。”
于是汤嘉进来时,便见室内赫然立着一个陌生黑衣少女。
那陌生少女站得端直,不惧不畏,毫无拘谨,一双格外乌亮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朝他看来,倒叫他愣在原地。
刘岐开口引见:“长史不必紧张,这位是姜太祝。”
汤嘉原本只是未能反应过来,听罢这句,反而紧张起来。
姜太祝?他知道!
往近了说,听说此人被他家郡王得罪了一通……往稍远些说,听闻对方能招来太祖魂魄降于其身!
惊异之下,在宫中哭得头昏脑涨的汤嘉脑子更乱了,一时竟不能确定对方是来寻仇,还是代太祖他老人家前来看望可怜孙儿?
他纵有愚钝时,却并非十足蠢材,结合当下情形,前一个可能只一瞬便被排除,后一个却说不准,他是信奉鬼神的人,而眼前之人气势殊特,叫人无法不多想。
因此,少微抬手与其见礼时,他将手执起迟迟不落,膝盖颤颤将弯未弯,不知究竟该还哪一种礼。
少微感到莫名其妙,转头看刘岐,却见他突然笑起来,肩膀都笑得微微发颤,一边对汤嘉道:“我已说了不必紧张,今夜来者为姜太祝——”
这话落下,汤嘉执起的手才敢落下,总算找回应有的真实感。
少微只为与他打个照面,倒没什么需要详说的,他是刘岐的人,需要解释的自有刘岐来解释。
一番不太圆滑的简单寒暄之后,少微告辞离开。
恭送罢的汤嘉直起腰身,突然想到,六殿下当日扔下他,飞也似地往京中赶,杀了祝执山庄上的人,射杀祝执,挨棍受罚……这一连串的事,多半正与这位当夜完成了一场轰动大祭的巫女有关。
此事细节无需深究,不得不问的是:“殿下与之早就相识了?不知是如何结识了这等奇人?”
刘岐想了想,答:“当年尚幼,不打不相识。”
汤嘉愕然,却也正直公允地道:“再是年幼,然而六殿下自小习武,又怎能欺打小小女儿家?这未免不对。”
刘岐:“是她打了我。”
汤嘉愈发错愕,不是欺打小女儿家,是被小女儿家欺打?可为何语气中隐含欣悦?这未免不对。
只好再问:“……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人?真正是何来历?”
刘岐依旧坐着,此刻看向房门所在:“她来历不明,似鬼神在世,如山间幽客,天地间仅此一个。”
汤嘉无言张了张嘴,再看少年神态,脑中再次缓缓出现一声回响:这未免不对。
被少年望着的门外月明星疏,再过一重又一重门,出了这座皇子府,可见四下灯火稀疏,整座长安城都在月亮的窥视之下。
月亮也注视着那一双敏捷出没的飞鸟,一只是真正的飞鸟,另一只是黑色的飞影。
即将经过一片延绵恢弘的府邸时,飞影停下,就近攀到一座已经熄了大半灯火的道观阁顶之上,隐伏在夜色中,遥遥望向前方其中一座府宅,那是鲁侯府所在。
飞在前头的沾沾没想到少微突然停下,紧急在空中刹停折返,落在少微头顶。
小鸟不知道它的人在想什么,但知道人近来很操心很累,于是拿长喙替人挠头。
少微脑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