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虽是开了先例,但仙台宫自认监防不力,没有二话便答应了。
贼人身份很快查明,是个坑蒙拐骗的赌徒无赖,因欠下赌债起了贼心,竟混进仙台宫中欲图盗窃,恰撞上了那倒霉的冯家女娘——这无赖与人谎称自己有妹妹在仙台宫修习,并无任何证据,吓坏了的冯家娘子也已说过并不认得此人。
全程认真过问此事的鲁侯世子点了头,这案子才算了结,所幸冯家娘子没有真的受伤。
就此事有失职之嫌的道人小吏或被罢逐或被惩戒,受牵连的共有十来人。
与宫城中正在发生的盘究查问相比,仙台宫遭贼人闯入的小事不值一提。
因六皇子中毒险丧命一事,皇帝下令彻查宫中内官,数日下来,已不知多少人被牵连,宫人无不自危。
如此一番严查,揪出不少可疑人等、奸细耳目。
郭食再清楚不过,天子同时也是在借着此事清理隐患,震慑各方。
但有关六皇子中毒一事是否有幕后主使,却并没能查到什么名目,郭食揣摩着圣意,跪坐伏拜:“请陛下再宽限数日,奴势必会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
“还查什么查。”坐在龙案后的皇帝意味不明地闷笑一声:“不必查了。”
郭食会意,陛下终究还是留了一寸余地……
下一刻,却听上首之人道:“召太子来,朕有几件事想问一问他。”
郭食压下不安,即刻吩咐下去。
不多时,大殿内即多了一道跪拜的少年身影。
刘承弯下的脊背上爬满了冷汗,舅父已让人传信再三叮嘱,此事并无证据,他势必不能因胆怯而认下,可此刻父皇威压在上,必然是要问罪于他……
“北征大军战败而归,约一月后抵京。此战虽败,将士们却也苦战多时,已是人疲马乏,而当下乱象不断,正是用人之际——你说,那些劳苦归来的败将,是要重惩,还是该宽赦抚慰?”
刘承怔然抬首,竟见父皇面上并无问罪的怒意,这番问话更是叫他猝不及防。
却也不敢有太多迟疑地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既是苦战收兵,已尽力而为,朝廷又需兵将安内,或该适当宽赦,以仁待之,如此才能……”
“那日后人人皆可自称已尽力而为,便有打不完的败仗!”皇帝声音一沉:“越是人心不稳之际,越要以严法威震异心!你张口便是以仁待之,又将军规视作何物?又将君威置于何处!”
刘承陡然色变,慌忙叩首认错。
“朕再问你——”上首那威严的声音毫无停滞地压下来:“自二月二连日大雨之后,仅上巳节夜祭之时有零星雨雾,此外再无半颗雨水降于长安城内外,两月无雨,已初见旱象,若持续下去,果真有大旱发生,你有何应对之策?且说来朕听!”
“是,是……”刘承慌张地搜刮学过的治灾之策:“理应提早调拨米粮……设法引水,再,再备下防疫之药,及时安抚民心……”
他自知这些都太浅表,随便哪个小官都说得出,他务必说些自己的见解,可是他实在慌极了,脑中一片混杂,他开始流汗,发抖,声音支吾不清。
而父皇拿起手边奏报,又接连压下数个问题,他越答越乱,越答越乱……
“哐——!”
皇帝猛然将手中两卷竹简砸向那个话也说不清的少年。
其中一卷崩散开,竹片飞溅,刘承的额头被划出一处细小伤口,当即见了血。
郭食带着一众内侍跪下:“陛下息怒!”
“朕怒可息,江山何安!”龙案后的皇帝猛然起身,眼眶怒极发红,他看着那个吓成一滩烂泥贴在地上的身影,一字一顿问:“你在怕什么,怕到连话都说不清,你是朕册立的储君,朕问你究竟怕什么!”
“怯懦畏缩,你想做个所谓仁者,却也要先镇得住手下之人才行,否则你什么都做不成!”
“这几年来,朕使人悉心教导你文学武艺,你今日就是拿这些东西、如此做派来糊弄朕的吗?”
“朕承太祖基业,兢兢业业近二十载,不敢有分毫懈怠……尔身为储君,却全然不知上进,不懂得为君父分忧,如今内忧外患,天灾民乱,你却还有心思同那些入京的世子们厮混,收受他们献上的奇玩异珍!”
“你浮薄若此,不威不重,何以承宗庙!”
刘承脑中嗡嗡作响,他有心想说自己只是推拒不了,只是和那些人说了几次话,并非是厮混纵乐……但父皇失望的声音已叫他不敢反驳任何,只得颤然将头叩下:“儿臣无用……儿臣万死!”
郭食也叩首哽咽:“陛下当心龙体啊……”
匆忙赶来的芮皇后近得殿前,便听君王怒然道:“……自去往神祠思过,于太祖金像前好好反省!无朕诏,不得出!”
芮皇后被请入殿内,含泪跪身下去:“陛下!”
“你要为他求情吗?”皇帝看着那落泪的女人,那是因容色过于鲜丽而被他宠爱多年的女人,而今她还是年轻模样,可他却衰老了……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