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不祥的暗金云涡,连同那条在云中哀鸣的龙影,随着楚皇最后那句以报天恩的话音落下,也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后的死寂。
楚皇身上的万丈金芒尽数敛去,重新沉入那副黄金龙甲,只余一层淡淡的神圣辉光。
他静静的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自己那两个被废黜的儿子。
羽林卫粗鲁的将赵哲与赵楷从血水里拖拽起来,押了下去。
动作野蛮。
两人却没半点挣扎,一声不吭,连头都未曾抬起,再看城楼上的父亲一眼。
那两道身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已经死了。
赵哲的身影即将没入瓮城拐角。
楚皇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
最终,只化作一声无人能闻的叹息,复杂难言。
他转过身,走下城楼,在一众高手的拱卫下,回到那座孤冷的寝宫。
寝宫之内,烛火通明。
楚皇已经换下了那身冰冷的黄金龙甲,重新穿上了朴素的常服。
他独自一人,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正轻轻摩挲着那柄由太子亲手雕琢的,檀木如意。
木质温润,包浆厚重。
可这份温润,却再也暖不了帝王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他闭上眼,脑海中,依旧是赵哲那张年轻而又扭曲的脸,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一句句字字诛心的质问。
“天下,岂有百年之太子乎?!”
是啊。
自己,真的错了吗?
楚皇扪心自问。
或许,从他得到那尊紫金功德鼎,看到长生与成神的希望那一刻起,他就错了。
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父亲,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君王。
他成了一个贪婪的,渴望永生的求道者。
正是这份渴求,让他忘了君臣之别,忘了父子之情,亲手把自己的儿子,一步步逼上绝路。
错,便错了。
帝王,从不后悔。
他要做的,是弥补,是挽回。
楚皇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赵哲最后那痴迷而又渴望的眼神。
“神……仙神……”
或许,这对他而言,也是一条路。
一条,赎罪的路。
“魏忠。”
他淡淡开口。
司礼监大太监的身影,自角落里走出,躬身侍立。
“传朕密旨,派人去一趟青峰山,见道门的清虚掌教。”
“告诉他,朕那个不成器的逆子赵哲,虽犯下滔天大罪,但终究是皇族血脉,朕不忍其就此庸碌一生,烂在宗人府里。”
“问一问清虚掌教,看他是否愿意,将这逆子,引入仙门,戴罪修行。”
“告诉他,只要道门肯收。金银钱粮,天材地宝,只要他开口,只要我大楚国库里有,朕,都可以给。”
这凡俗皇权,你既已无缘。
那便去求那缥缈仙道吧。
魏忠心头剧震,头埋得更低了。
“老奴,遵旨。”
将一个谋逆大罪的废太子送去修仙。
这等事,怕是历朝历代,闻所未闻。
翌日,清晨。
雨过天晴,金灿灿的阳光刺破云层,为整座被血与水洗刷了一夜的京师,镀上了一层暖意。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齐聚。
只是今日的朝会,气氛有些压抑。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尤其是府邸离皇城近的那些重臣,昨夜,或多或少都窥见了天际的异象,听见了那震慑魂魄的龙吟与神谕。
一夜未眠的,又何止是他们。
当身着龙袍的楚皇,大步流星的走上御阶,坐上龙椅之时。
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觉到,今日的陛下,不一样了。
他依旧威严,依旧霸道,但那股威严之中,却多了一丝……神性。
一种仿佛能与天地沟通,能与神明对话的,超然于凡俗之上的气场。
“众卿,平身。”
楚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平叛之事,想必众卿,已有所耳闻。”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阶下那一张张战战兢兢的脸。
“朕今日,便要告诉你们。”
“昨夜之功,非在朕,亦非在禁军,而在于天!”
“乃是上界仙神护佑,王朝气运加身,方能一举荡平宵小,拨乱反正!”
“那神龙显圣,便是明证!逆天而行者,必遭天谴!”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神迹。
陛下,竟将昨夜的神迹,公之于众!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