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吃了,老妈又说锅里给你留了点菜,那就明天当早饭吧。
张述桐还不太习惯这样和老妈说话,因为八年后她也不像现在活宝了,为自己担心了好多年,尤其是高中休学那段时间,天天背着自己哭。
张述桐便嘱咐老妈你别太累,老妈又说不用你操心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和顾秋绵今天玩得怎么样?
她三句话不离顾秋绵,张述桐便说妈你真的误会了,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明天有没有空?”
张述桐下意识说有安排了。
她老妈不屑地“噫”了一声。
张述桐索性不解释顾大小姐是请一堆人的客了,他这次换了个角度,翻个白眼跟她聊起上午的事,说你当时是不是怕顾秋绵和若萍闹别扭?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个是你朋友,一个是你……呵呵。”老妈只微笑。
可张述桐等的就是这句话,说你没想到吧,其实她俩一点事都没有,顾秋绵还主动道歉了。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张述桐是想告诉她别太自恋,真不是谁都围着你儿子转,把他当个宝似的。
老妈却奇怪地问:
“你说顾秋绵主动道歉了?”
“嗯,她人还不错。”
和她相处多了,张述桐发现她不是想象中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性子,除了有时候喜欢瞪眼。
“我发现我给你讲这么多是在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
老妈嫌弃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又说挂了挂了,老娘要是长皱纹了全怪你,便挂电话了。
被自家娘亲嫌弃还是第一次。
张述桐又给宋南山回了一个,老宋稀里哗啦地吃着泡面,让他也有点饿。
走去厨房,老妈在锅里留了一份炖菜,他吃不了这么多,可剩下了明早再温又成糊糊了,还是吃馒头好了。
桌子上罩着两个馒头,他又咬着馒头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却发现手边有两个购物袋,张述桐拍了下额头,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有零食不吃跑去啃馒头干嘛。
他又不是在修行磨练自己,有好的自然吃点好的,便翻了半天,什么可比克、虾片、牛肉干、旺旺小小酥,当然怎么少不了各种巧克力与甜品,顾秋绵以己度人。
他干脆全倒出来,留下几种自己想吃的,剩下的带去给若萍他们,然后他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袋里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真格格不入,别的零食们都穿着一身精美的衣服,就它是裹在塑料袋里,当然某种意义上讲它也不算零食,张述桐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居然是一块猪肝。
唯一一块熟食?或者说像样的菜?
他记得当时问顾秋绵你买这么大一块猪肝干什么,她说自己想吃,但这东西要赶紧吃完,而且她家不缺一块猪肝,张述桐犯不着再给她还回去,因为他记忆一向很好,就像她记得顾秋绵主动道了歉一样,他还记得当时女孩的话还有后半句,是过了片刻,才不情愿地说,“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张述桐当时一直没懂她的意思,不会做饭可以出门解决,你买块猪肝能改变什么,可他现在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不久前有个女人刚问过自己吃没吃饭,虽然零食有一大堆都不是正经的饭,他嘴里叼着一个冷掉的馒头,肚子正好有点饿,突然知道了这块猪肝的作用。
张述桐便拿着猪肝去了厨房,将它切出几片,夹在馒头里,咬了一口。
不清楚顾秋绵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此刻他就是这样理解的,张述桐不自觉地朝南边看了一眼,厨房自然是朝向东南的,所以透过窗户很容易就能看到夜色,夜色也黑乎乎的,像夹在馒头里的猪肝。
等他吃完饭躺倒床上的时候,他删掉聊天框里的字。
随后张述桐关上灯,希望今天也是宁静的一夜。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
他今夜睡得不算好,第一次做了一个记不清内容的梦,梦到了自己回到省城,他在夜色下的高架桥上走着,看到了远处的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上面亮着灯,一个个厢体缓缓转动,却始终无法看清它的轮廓。
于是他在午夜梦回的夜里、梦醒时分,猛地睁开了眼。
床板在颤动!
天花板在颤动、床头柜在颤动、墙上的开关在颤动、手机在颤动、就连自己的手也在颤动……或者说根本不是它们颤动,而是自己眼中的世界在颤动;
他的思维瞬间清醒,带着浓浓的惊愕,眼前整个世界都化作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
意识迎来空白,仿佛飞出躯壳;
张述桐对这种现象再熟悉不过;
最后一刻,他直起身子,无声地张开嘴,因为——
回溯。
触发了。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