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归是要学着和现实和解,反正这点早已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但不习惯又能怎样呢,他觉得有时候深思这些问题真是自寻烦恼,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公交车一路起起伏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喇叭里传来端庄的女声播报:
“下一站,殡仪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带好随身物品……”
张述桐疲惫地睁眼、起身。
该下车了。
他不用提前做好准备,也没带随身物品,记得从家里出来时走得很急,忘了多添层衣服保暖,当时站在室外冻得够呛,还被杜康说是在耍帅。
张述桐扶着栏杆,公交车的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迈出一只脚。
接着突然顿住。
等等,为什么是殡仪馆?
或者换个更直白的问题——
八年后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回到小岛上?
……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说原时空中的他八年都没回过小岛、直到收到路青怜的死讯、为了参加她的葬礼才回来,那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他立即确认了一眼时间,是2020年12月12日,这点不会出错,当初的自己也是这天来的小岛。
“还下不下了?”
这时公交车司机回头对他大喊,张述桐跃下公交车,来不及有更多想法,接着掏出手机,又点开通话记录,去翻找路青怜的那条未接来电。
他记性一向很好,还记得那是12月10晚上11点多发生的事,当时自己把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可如今呢?
张述桐的通话记录不多,很快就得到了结果,而答案是没有。
没有。
他莫名松了口气,就应该没有才对,说明历史真的被改变了,如果一模一样的未接来电留在手机上,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恐怕回到初中时代的这四天真的是一场幻觉了。
那自己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翻到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记得最后一次打电话是在联系工作,对方是个出版社的编辑,他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做翻译,因为参加葬礼需要耽误几天,才简短交流了几句,如今也是那位编辑没错。
这个发现却没有让他安心,而是细思极恐。
为什么自己还在居家做翻译?
等等等等,他之前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自己回来后下意识认为迎接他的还是那个被回溯困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可现在才想到,既然历史都改变了,按说自己的人生也该改变才是。
但好像变化不大?
回溯还在不在?
张述桐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再跑到那座山上去,就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可如今自己又被送回来了,说明能力还在。
但“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就会回到事情的关键节点”这个机制又确实没了。
就像顾秋绵积木被摔那次,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他就会回到李艺鹏动手前,而不是事后跑去破案了。
既然没了,那为什么还居家做翻译、避免和陌生人交流?
他干脆点开外卖软件看记录,一看差点没给张述桐憋死,怎么还是天天点外卖?
头有点大。
如果一个人想要确认自己的过去,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张述桐基本不拍照,也不写日记,他又看通话记录,发现昨晚跟一个陌生的名字打了电话。
“苏云枝。”
这是谁?
好像又有点耳熟,他仔细回想,记忆渐渐和和高中的那个学姐重合了。
但应该早就和对方断了联系才对,可这一次……他确认了电话的时间,就是昨晚,足足聊了十分钟。
他又接着翻,想看看清逸杜康若萍他们,记得原时空里,虽然初中时大家都有联系方式,但后来都换了号码和手机,因此三人的电话全部没有。
而他们三个里面,和若萍的联系是彻底断掉的,但自己还有清逸和杜康的微信,前者交流不多,仅仅是从朋友圈里点个赞,却持续最久;
后者偶尔聊几句,路青怜的死讯就是由他通知的,也是回岛后第一个见到的老同学,热情不减当年。
那这一次呢?
他按拼音首字母搜索,这一次全都在,冯若萍、孟清逸、杜康……甚至搜出了顾秋绵和路青怜的,再去翻每个人的通话记录,却发现只有若萍的还显示,就在几天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信里也没了杜康跟他通知死讯的聊天记录;
现在他在站牌边站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冷得可以,张述桐紧了紧风衣,又注意到一件事,怎么这身衣服还是和原来一样?
张述桐不是爱纠结的人,想了想便率先给若萍回了电话,耐心等待片刻,却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下意识将手插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