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瑞丰祥”绸缎庄的后院,此刻如同被遗忘的坟场。白日里车水马龙的景象消失无踪,连虫鸣都绝迹。库房那两扇厚重的松木门紧闭着,门环上挂着府衙临时封门的铁链和铜锁,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息——那是上等苏杭丝绸被强行撕裂、霉烂后散发出的甜腻腐味,与一种类似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胸中烦闷。
赵清真青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库房紧闭的门前。他并未触碰那冰冷的铁锁,只是静立片刻,目光扫过门板上几道细微的、仿佛被锐物划过的焦痕。随即,他身形微动,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竟凭空拔起丈余,掠过院墙,又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库房内冰冷的地面上,落地无声。
库房内,一片狼藉。几盏未被取走的残破气死风灯挂在梁上,昏黄摇曳的光线,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勉强勾勒出这人间地狱的景象。
目之所及,尽是寸许宽的碎绸条!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华贵的绫罗绸缎,此刻像被无形的巨兽用最锋利的牙齿反复咀嚼过,然后带着无尽的恶意狠狠吐出,铺满了整个库房的地面,厚厚一层,踩上去绵软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腻。断裂的丝线纠缠扭曲,如同无数绝望的触手。这些碎条切口极其诡异,并非寻常撕裂的毛糙,反而光滑齐整得如同最精密的利刃瞬间切割而成,甚至能反射出油灯微弱的光晕。
空气中,那股甜腻焦腥的气味更加浓烈。目光仔细搜寻,在满地狼藉的碎绸之间,能看到几道清晰异常的焦黑痕迹!它们扭曲着延伸在青砖地面上,宽约两指,边缘碳化,中心凹陷,仿佛被烧红的巨大烙铁狠狠拖过,将接触到的碎绸也一同熔蚀、碳化,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这些焦痕如同丑陋的伤疤,蜿蜒指向库房深处某个角落。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这死寂之下,赵清真的神念却捕捉到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处不在的“嘶嘶”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沙砾在冰冷的金属表面高速摩擦,带着一种贪婪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
赵清真并未立刻动作。他如同一尊青灰色的石像,静立在这片象征繁华被彻底粉碎的废墟中央。双目微阖,呼吸变得悠长而微不可闻,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收敛,仿佛与这阴冷污浊的环境融为一体。唯有他背负的那柄长剑——归尘剑,在青灰色古朴剑鞘的包裹下,似乎感应到此地浓烈的污秽,剑柄末端镶嵌的一颗暗沉无光的墨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恢复沉寂。
神念——这超越凡俗五感的灵识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以赵清真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库房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气息。寻常视野中的景象在他“心眼”中迅速褪色、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由纯粹“炁”机构成的、光怪陆离却又直指本源的画卷!
整个库房,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沸腾的墨缸!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秽气,如同活物般翻滚蒸腾!这些秽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凝聚成无数道细若游丝、却异常凝练的“炁”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满地破碎的绸缎纤维间疯狂地蜿蜒游走、钻探、啃噬!每一次“啃噬”,都从那些象征着财富与欲望的精美织物中,强行剥离出一丝丝微弱却精纯的“华彩之气”——那是丝绸本身蕴含的灵性与匠人心血,更是其作为昂贵商品所承载的、无数人对“富贵”的渴求意念!
这些被剥离的“华彩之气”,瞬间就被那些暗红色的“炁蛇”贪婪地吞噬、融合,使得它们自身的气息变得更加灼热、暴戾,破坏欲更盛!整个库房,仿佛变成了一个由无数饥饿贪婪的“炁蛇”构成的巨大胃袋,正在疯狂地消化着这场由“世财”构成的盛宴!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甜腻焦腥味,正是这种“消化”过程产生的污秽排泄!
而在这些混乱、暴戾的暗红色“炁蛇”的源头——库房最深处、靠近一面承重石柱的角落,景象更加触目惊心!那里堆积的碎绸仿佛被某种力量特意聚拢,形成一个半人高的“坟丘”。在赵清真神念的视野中,这“坟丘”的核心,赫然悬浮着几缕极其凝练、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金色气流!
这几缕金煞之气,如同蛛网的核心,又如同剧毒的种子!它们散发出一种纯粹、古老、锋锐无匹的金属质感,却又缠绕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刺痛的贪婪与毁灭意志!那些狂暴的暗红色“炁蛇”,正是从这几缕金煞之气中蔓延、分化而出!它们如同金煞之气的触手、爪牙,疯狂地执行着“吞噬”与“破坏”的指令!
更让赵清真心神微凛的是,其中一缕最为粗壮的金煞之气,其末端竟极其微弱地延伸、挣扎着,如同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