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乱石堆中。
李氏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凹陷里,怀中紧紧抱着她那气息微弱、小脸烧得通红的女儿。她眼神空洞,脸上泪痕未干,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恐怖。但她还活着,怀中的女儿也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个衙役正手忙脚乱地用带来的厚棉被将母女俩包裹起来。
不远处,赵清真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道袍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和冰屑。归尘剑横放在膝前,暗金色的剑身光华内敛,仿佛只是凡铁。他正在闭目调息,周身气息微弱,但平稳悠长。
当张炳文和陈召等人下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道…道长!”张炳文快步上前,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多谢道长救命之恩!降魔之功!若非道长神通,大同危矣!下官代阖城百姓,拜谢道长!”他身后,陈召和一众兵卒衙役,也都不由自主地躬身行礼,脸上再无半分轻视。
赵清真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棉被包裹、正被抬起的李氏母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府尊大人不必多礼。降妖除魔,乃我辈本分。此间邪祟根源已除,然地脉阴煞淤积,此地已成绝阴死穴。需尽快请佛道高真于此地设立法坛,诵经超度百年战死亡魂,疏导地气,化解戾气,方是长久之计。至于这位李氏母女…”他顿了顿,“怨气入体,心神受创甚深,需以安魂定魄之药调养,辅以善心抚慰,假以时日,或可恢复。”
“是!是!下官谨遵道长法旨!立刻去办!”张炳文连连点头,此刻赵清真的话在他心中无异于金科玉律。他立刻转头对通判喝道:“速速安排人手,重金延请高僧高道!府库所有上好安神药材,优先供给李氏母女!”
赵清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尸陀林所在的方位,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凝重。寒髓老魔临死前那怨毒的意念碎片中,传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信息——血池魔将!尸陀林!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魔头!
他强撑着站起身,归尘剑无声地滑入背后的剑鞘。“此间事了,贫道还需前往尸陀林一行。府尊大人,善后之事,拜托了。”说完,也不待张炳文等人回应,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融入呼啸的寒风之中,朝着西北方向疾掠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张炳文等人望着赵清真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寒风卷起地上的冰晶粉末,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道涤荡乾坤的金色雷霆的气息,以及那柄暗金古剑的森然锋芒。
“尸陀林…”陈召按着腰刀,脸上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充满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大同的劫数,似乎才刚刚开始。而那位宛如谪仙临凡、却又杀伐果断的龙门羽士,已然孤身一人,踏入了那片传说中连飞鸟都不敢落足的死亡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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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陀林。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之上。寒风在嶙峋的骨隙间穿梭,发出尖锐而诡异的哨音,如同万千亡魂永无止息的悲鸣。空气里,浓烈的土腥、陈腐的尸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死气交织弥漫,足以让最悍勇的活物窒息。
然而,在尸陀林最深处,却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机”在涌动。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血池。池面并非平静,而是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滚着粘稠、暗红近黑的液体!刺鼻到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内脏的腐败腥臊,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粉红色泽的瘴雾,笼罩在血池上方。血池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肿胀、残缺不全的尸骸沉沉浮浮,随着血浪翻涌时隐时现,有的还粘连着破烂的甲胄碎片。
在血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根粗大、扭曲、仿佛活物般搏动着的血管纠缠而成的诡异高台。高台之上,并非白骨,而是一个极其魁梧、模糊的暗红色身影!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整个身躯仿佛是由不断蠕动、融合、滴落的粘稠血浆构成!勉强能看出一个类人的轮廓,高达一丈有余,四肢粗壮如柱,由无数条缠绕的、搏动着的血筋构成。它的“头颅”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不断旋转着暗红漩涡的孔洞,如同通往血狱深渊的入口!漩涡深处,两点比血池本身更加暗沉、更加凶戾的猩红光芒,如同恶魔的凝视,穿透瘴雾,扫视着这片死亡领域。
这便是寒髓老魔意念中提及的——“血池魔将”!它并非生灵,而是无数战死沙场、怨念滔天的猛将残魂,混合着尸陀林积累千年的污血戾气,在某种秘法催化下诞生的恐怖邪物!它盘踞于此,以血池为炉,以万骨为薪,以战场怨魂为引,修炼着一面悬浮在它“胸膛”位置、不断汲取血池精华的——万魂血幡!
那血幡约莫丈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