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皇帝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福禄早已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毛草灵维持着微微欠身的姿态,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刺在她的身上,试图将她从里到外剖开。
她在赌。赌皇帝同样忌惮骤然废后囚储带来的巨大风险,赌皇帝内心深处对“稳定”的渴求压倒了对皇后一系的刻骨恨意,更赌皇帝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顾全大局”、“不急于揽权”的印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一声低沉、带着痰音的叹息从龙床上传来。
“你…思虑得周全。”皇帝的声音似乎更疲惫了,那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精神气,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朕…确是累了。朝局…不能再乱了。”
毛草灵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虚脱,面上却依旧恭谨:“父皇圣明。”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福禄将奏章收走:“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圈禁…圈禁起来。着赫连勃、巴图鲁…严加看管,不得有误。至于诏书…”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毛草灵,“你既暂摄六宫事,便由你…代朕拟旨,晓谕各宫,皇后凤体违和需静养,大皇子…侍疾,暂闭宫门。不得探视。”
“臣媳遵旨!”毛草灵深深叩首。皇帝此举,是将处置皇后与大皇子的表面文章,交给了她!这是信任?还是更深层次的考验?拟旨…“凤体违和”、“侍疾”…多么冠冕堂皇的遮羞布!这旨意一旦由她发出,她便是皇后一系眼中钉、肉中刺的“代行者”,同时也将自己推到了所有后宫嫔妃和朝臣目光的焦点!
“去吧。”皇帝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仿佛刚才那番对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朕…乏了。”
“臣媳告退,父皇好生静养。”毛草灵再次叩首,起身,一步步退出内殿。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帝缓缓阖上了双眼,枯槁的脸上只剩下沉沉暮气。刚才那短暂的“精神见好”,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
走出养心殿,扑面而来的晨风带着一丝燥热。毛草灵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后怕。方才殿内那番看似平静的对话,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昨夜栖梧宫的刀光剑影。她赌赢了第一步,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也将自己彻底架在了火上烤。
“娘娘?”心腹太监低声询问。
“回栖梧宫。”毛草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立刻传赫连勃、巴图鲁!”
她必须争分夺秒!皇帝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昏迷,甚至…驾崩!她必须在皇权更迭的缝隙里,抓住那只“鹞鹰”的尾巴!
栖梧宫书房。
气氛比清晨更加凝重。赫连勃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反复踱步。巴图鲁身上的血腥气被浓重的药味覆盖,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肩背处缠着厚厚的绷带,行动间带着明显的滞涩,显然伤势沉重。
毛草灵端坐于书案后,将养心殿内皇帝的决定和自己的应对快速讲了一遍。
“暂缓?”赫连勃猛地停步,老眼瞪圆,“娘娘!这…这岂不是纵虎归山?皇后与大皇子虽被圈禁,然其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一旦陛下…一旦有变,他们必会拼死反扑!后患无穷啊!”
“赫连大人稍安勿躁。”毛草灵的声音沉静如水,“本宫何尝不想立刻将其连根拔起?然则,大人可曾想过,陛下为何同意暂缓?”
赫连勃一怔。
“因为陛下同样看到了那‘后患无穷’!”毛草灵的手指重重敲在书案上,“皇后一系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骤然拔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局动荡,外敌环伺,此乃陛下最不愿见到的局面!他需要时间,需要稳定,需要一个…平稳过渡的时机!”
赫连勃沉默了,眉头紧锁,显然在消化毛草灵的话。
“更何况,”毛草灵的目光转向巴图鲁,带着冰冷的锋芒,“昨夜那场血洗,真的就挖干净了吗?‘鹞鹰’何在?东宫那位,真的就干净吗?”
巴图鲁闻言,布满血丝的虎目中精光暴涨,立刻抱拳,牵动伤口也浑然不觉:“启禀娘娘!追踪有结果了!”
毛草灵精神一振:“讲!”
“那伪装成杂役之人,极其狡猾!在西市兜转数圈,几度更换装束,最终进了…城西‘济世堂’药铺的后门!属下的人不敢打草惊蛇,只在远处监视。约莫一炷香后,那人空手而出,匆匆离去。属下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踪此人,发现他最终消失在城南一处三教九流混杂的暗巷区,似有接应,暂时失去踪迹。另一路盯住‘济世堂’,发现约半个时辰后,一辆看似运送药材的普通青布骡车驶出,直接进了…进了东宫西侧门!”巴图鲁的声音带着铁血的味道,“那骡车进去后,西侧门立刻关闭,再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