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比我想象的热闹多了。”
罗伊压低声音:“尼斯华人不多,但春节这几天,大家都会出来置办年货。”
2004年尼斯大区约有3000名华侨,主要来自温州和东南亚国家尤其是越南。
他们先去了华人超市,罗伊从口袋里掏出母亲写的购物清单:
糯米粉.椰浆红色纸杯
老板娘是个圆脸的越南华侨,扫了一眼罗伊的墨镜,突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问:“你是摩纳哥队的吧?”
罗伊僵了一下,杜晨立刻接过话:“不是啦,他过敏,眼睛肿了。”
老板娘狐疑地递过袋子,又塞进两包幸运饼干:“新年快乐。”
走出超市,杜晨憋着笑:“你演技太烂了。”
“恭喜.恭.喜.”
罗伊用生涩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发音像是刚学会说话的机器人。
他们在马塞纳广场拐角闻到烤鸭的香味,一家中餐馆正在门口支摊卖烧腊。
排队时,罗伊突然被一个小男孩拽住衣角:“你好像罗伊!”
杜晨立刻蹲下来:“他是我哥哥,大家都说他像。”
小男孩失望地松开手,罗伊突然蹲下身,从口袋里变魔术般掏出一颗包着金箔的巧克力足球:“送你,别告诉别人。和我给更衣室里其他人吃的一样。”
回程时,罗伊拎着年货袋,杜晨揽着他的胳膊,突然指着路边:“看!”
街角玩具店的橱窗里,一只做工粗糙的猴子玩偶穿着法国队11号球衣,背后还歪歪扭扭地印着“roi”。
“这什么鬼”罗伊皱眉。
杜晨已经推门进去:“老板,这个多少钱?”
亚裔老板笑眯眯地说:“50欧,猴年特别款。”
罗伊盯着猴子夸张的厚嘴唇和斜眼睛,内心很不高兴,这玩意做的也太唐氏了,要不是赶上猴年。
已经可以说是种族歧视产物了。
“这个东西太丑了”
“但它穿着你的球衣诶!”杜晨已经掏出钱包,“就当是买来当反面教材。”
晚上。
罗伊伸手关掉床头灯,窗外摩纳哥港口的灯光在窗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杜晨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所以.中国年为什么要放鞭炮?”
罗伊把胳膊从她脖子底下穿过去当枕头:“最早不是鞭炮,是烧竹子。噼里啪啦的响。”
盯着天花板开始讲:“很久以前,山里住着个叫‘年’的怪兽,长得像狮子又像龙,每年冬天就下山吃人.”
“比我们今天买的那个丑猴子还吓人?”杜晨突然笑起来。
罗伊斜眼瞥了下床头柜上那个歪嘴斜眼的玩偶:“原来你也知道它丑啊?”
“别打岔!”杜晨学着他白天的语气,自己先笑场了,“后来呢?”
“这怪兽怕三样东西,”罗伊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红色、火光,还有巨响。后来有个穿红棉袄的老头”
杜晨眼睛突然亮起来:“圣诞老人?”
“是流浪道士啦!”罗伊捏她鼻子,“他教村民在门口贴红纸,烧竹节吓年兽”
杜晨突然支起身子,被子滑到腰间:“啊!就像你妈妈今天在冰箱上贴的那种红纸!”
“对,就是春联。”罗伊把她拽回被窝,顺手掖好被角,“老头教村民在门口挂红布,烧竹节啪啪响。年兽来了被吓得转头就跑后来年兽被吓跑了,这个习俗就传下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放轻,“所以现在过年要穿红衣,放鞭炮.”
杜晨的呼吸变得绵长,罗伊轻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月光透过纱帘,照在床头柜那个丑猴子玩偶上。
远处港口传来游轮的汽笛声,像极了故事里燃烧的竹节爆裂声。
罗伊用中文轻声说完最后一句:“所以.过年就是一起吓跑所有不好的东西。”
1月22日,除夕。
天刚蒙蒙亮,陈兰已经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围裙,站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年夜饭。
灶台上摆着昨晚就泡好的糯米,吸饱了水的米粒胀得发亮。
她捞起一把捏了捏,确认没有硬芯,才倒进竹筛沥水。旁边小碗里是捣碎的斑兰叶汁,青绿色的汁液混着椰浆,等会儿要用来蒸年糕。
从冰箱里取出之前的鸡,皮色油黄。
走地鸡在法国自然是买不到的,因此改用布雷斯鸡,这是法国aoc认证的高端鸡种,皮下脂肪丰富,适合白斩鸡做法。
陈兰麻利地剁下鸡腿和鸡翅,剩下的斩成小块,撒上盐和姜黄粉腌着。
鸡油单独剔出来,在小锅里慢慢熬着,等会儿炒菜用。
橱柜底下拖出装干货的印着“dhl”标签的塑料转运箱——虾米、香菇、干贝,箱角还贴着新加坡海关的检疫贴纸,这是罗伊上个月折腾了半个月才弄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