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是奉了万岁爷的口谕,来给你送宵夜的。”凌绝指了指那食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顺便呢,也是替万岁爷,来瞧个热闹。万岁爷说了,这金陵城的夜,太静了,该有些声响,才好入眠。”
他打开食盒,里面,竟是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冰糖血燕。
“皇爷还说了,”凌绝捏着兰花指,用一把精致的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燕窝,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却不经意地,在韩渊脸上一扫而过,“他对石惊天那套所谓的《撼山拳》,很感兴趣。想知道,这套从沙场上练出来的至刚至猛的拳法,比之当年齐司裳那套道家玄门的《混元一炁功》,究竟,是孰高孰低。”
他的声音很轻,但“齐司裳”三个字,却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韩渊的耳中。
“公公说笑了,”韩渊的额角,不易察觉地,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强笑道,“石惊天一介武夫,不过冢中枯骨,岂能与……与那人相提并论。”
“哦?是吗?”凌绝抬起眼皮,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的光芒,“咱家倒觉得,很有趣呢。一个,是军中历练出的至刚至猛;一个,是道家玄门里的至阳至正。究竟,是拳头硬,还是气更长?可惜啊,那个姓齐的,是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了,害得咱家这几年,手痒得很。咱家,也只好先拿这个姓石的,开开胃,尝尝鲜了。”
他将一勺血燕,送入口中,细细地品味着,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表情。
韩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凌绝的存在,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皇帝派他来,名为“观战”,实为“监军”。自己今夜的一举一动,都将通过这个阴阳怪气的宦官,一字不差地,传回宫中。他今夜不仅要赢得漂亮,更要赢得……让龙椅上的那位,和眼前这位,都感到满意。
“时候,不早了。”凌绝放下银勺,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优雅地擦了擦他那殷红的嘴角,“韩指挥使,还不下令出发吗?咱家,可是有些等不及,要看这场好戏了。”
“是,是。”韩渊连声应道,再也不敢有半分耽搁。
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惨白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死亡的弧线,向前猛地一指。
“出发!”
一声令下,演武场上那四座由钢铁与杀气组成的黑色方阵,动了。他们化作一股沉默而压抑的洪流,没有一丝杂乱的脚步声,无声地,涌出了北镇抚司那扇黑铁铸就的、永不关闭的大门,向着京郊的方向,席卷而去。
凌绝,则带着他的小太监,坐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不紧不慢地,如同观赏风景般,跟在这股死亡的洪流之后。
马车里,小太监为他奉上了一杯新泡的雨前龙井。
“干爹,”小太监低声问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您说,今晚,那‘撼山神拳’石惊天,在咱们锦衣卫的‘缚龙大阵’下,能撑过几个回合?”
凌绝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在柔软的锦垫上,掌心那两枚温润的玉球,转得更快了,发出的声响,也更清脆了。
“一个不懂得敬畏权力,只懂得挥舞拳头的匹夫,能活到今天,已是万岁爷格外的恩典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弧度。
“咱家关心的,不是他能撑多久。而是他的死,能不能,把那条躲在城南书斋里,装了六年死的真龙……给逼出来呢……”
夜色,浓重如墨。
杀机,亦然。
京郊,卧虎庄。
这里曾是前朝的一处军用驿站,地势险要,背靠卧虎山,俯瞰官道,易守难攻。石惊天解甲归田后,便花重金将其买下,改造成了“撼山门”的总舵。他广设演武堂、忠义厅,收留了数百名从军中退下来、无以为生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俨然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小王国。
此刻,庄内灯火通明,一派热闹景象。忠义厅前的巨大演武场上,上百名精壮的汉子,正赤裸着上身,在几位教头的带领下,呼喝有声地操练着拳脚。他们的拳风,虎虎生威,身上,都带着一股从沙场上磨砺出的彪悍杀气。一旁,还有不少妇人孩童在围观嬉笑,不时送上水和毛巾,充满了市井的、温暖的烟火气。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山庄外围那片寂静的、被黑暗吞噬的密林之中,无数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如同一群耐心的、等待着最佳捕猎时机的狼群,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韩渊骑在马上,隐于林中最黑暗的角落。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那轮本就惨白的残月,已被一片悄然飘来的乌云,彻底遮蔽。
天地之间,伸手不见五指。
杀人的最好时机,到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身后,“神射营”的数百名弓弩手,早已张弓搭箭,将特制的神臂弩,对准了那片灯火通明之地。那三棱的破甲箭头,在黑暗中,泛着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