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光楼”的楼主,更是一个传奇人物。一个瞎了双眼,却在楼中生活了三十年的老太监。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韩渊称他为“陈伴伴”。他熟悉楼中收藏的、超过十万份卷宗的、每一份的位置。他,就是这座“无光楼”的,活的索引,也是最后一道,最难逾越的锁。
苏未然知道,强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必须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万中无一的,机会。
她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观察,来准备。
她利用自己的职权,调阅了诏狱近一个月的排班记录、物资清单,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犯人审讯报告。她的大脑,如同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进行着疯狂的计算与推演。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她等待的机会,来了。
根据记录,今夜子时,将有一批从云南押解回京的、犯了重罪的沐王府家将,被押入诏狱第三层。为了防止这些军中悍将劫狱或自尽,韩渊下令,届时,第三层所有当值的守卫,包括那支神秘的“哑卫”,都将集中到刑讯区,进行看管与威慑。
这意味着,在子时前后,那座“无光楼”的外部防御,将出现一个短暂的、致命的空窗期。
这个空窗期,可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甚至,更短。
子时,三更。
整个诏狱,都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苏未然换上了一身最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将长发高高束起,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有些骇人的眼睛。那支“暖玉凤钗”,被她贴身藏好,钗上那温润的玉气,让她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诏狱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一处早已被废弃的通风管道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能听到,下方传来了一阵沉重的、带着镣铐拖地声的脚步,以及几声压抑的、充满不屈意味的低吼。
是那批沐王府的家将被押过来了。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数股强大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能量,从“无光楼”的方向,迅速向刑讯区集结。
是“哑卫”出动了。
就是现在!
苏未然不再有半分犹豫。她的身体,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灵蛇,从那狭窄的通风管道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她的双脚落地,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宛如一片飘落的羽毛。
眼前,便是那座在黑暗中,如同一头沉默巨兽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无光楼”。
楼高三层,通体以黑色的巨石砌成,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连一个可供攀爬的落脚点都没有。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重得令人绝望的、用整块玄铁铸就的大门。
门上,没有锁。
或者说,它的锁,在里面。
苏未然绕到楼的侧面。这里,是整座楼防御最严密,却也最容易被她这样的人忽略的地方——一处用来倾倒垃圾和污水的暗渠。
渠口,被一道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封死。
苏未然从腰间的工具囊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不知用何种材质制成的瓷瓶。她拔开瓶塞,将瓶中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铁栅栏与石壁的接口处。
只听见一阵微不可闻的、“滋滋”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声响。那坚硬无比的焊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
这,是薛神医所制的、能消金化铁的奇药——“化骨水”。
苏未然屏住呼吸,待药力散尽,才用一根特制的钢丝,轻轻一拨。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栅栏,便无声无息地,被取了下来。
她侧身,钻入暗渠。一股令人作呕的、陈年的腐臭,扑面而来。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身形如游鱼,在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渠内,迅速穿行。
片刻之后,她便来到了楼的内部。
眼前,是第一道真正的考验。
一扇由精钢打造的、布满了奇特铆钉的圆形闸门,挡住了去路。闸门的正中央,有一个复杂的、由九个同心圆组成的转盘。
这是前朝墨家遗留下来的机关术,“九宫连环锁”。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正确的顺序,转动九个圆盘,只要错了一步,或是慢了一拍,两侧的墙壁内,便会射出上百支淬了剧毒的“破气箭”。
苏未然的眼中,没有半分紧张。
她对这套机关,早已了然于胸。这是韩渊曾经用来考验她、训练她心性与记忆力的道具之一。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那九个转盘上,同时按动、旋转!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残影。
“咔!咔!咔!咔!咔!”
一连串清脆的、如同音乐般富有节奏的机括声响起。那扇重逾千斤的圆形闸门,竟缓缓地、无声地,向上升起。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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