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平日里飞扬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校尉番役们,第一次,尝到了“猎物”的滋味。他们不再是潜伏在暗处,等待着扑杀的饿狼,反而成了在无边黑夜里,被一双看不见的、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的、瑟瑟发抖的羔羊。往日里,他们巡街之时,腰板挺得笔直,手永远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目光如刀,享受着路人脸上那份畏惧所带来的、病态的快感。可如今,他们走在路上,却总觉得背后发凉,仿佛每一个黑暗的巷口,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藏着那个神出鬼没的“魅影”,随时可能递出那致命的一剑。
“魅影”这个词,不知是从谁的口中,第一个传出来的。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幸存者只记得,他如同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杀人,甚至不需要拔剑。他只是从你身旁走过,你的生命,便已如风中残烛,悄然熄灭。他唯一留下的,便是那骇人听闻的现场:眉心一点血痕,满室的狼藉,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仿佛来自九天神祇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威压。
一时间,锦衣卫内部,人心惶惶。许多外派的差事,竟无人敢接。不少校尉,甚至开始装病告假,整日躲在府中,不敢出门。他们宁愿面对上司的责罚,也不愿去面对那个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无声的死亡。
韩渊的怒火,早已在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之后,化为了更加深沉的、如毒蛇般冰冷的算计。他坐在北镇抚司那间永远飘荡着血腥与霉味的密室之中,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金陵舆图。他手中,拿着一支朱笔,将城中所有他认为的、可疑的藏身之处,一一圈出:城西的破败佛寺,城东的乱葬岗,以及那些鱼龙混杂、官府势力难以渗透的黑市与赌场。
他调动了手中所有的力量,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个金陵城,都笼罩了起来。他麾下的“飞鱼营”高手,日夜不息地在城中进行着地毯式的排查;诏狱里的“鬼手”屠夫,更是将那些与江湖人稍有关联的囚犯,用尽了所有惨无人道的酷刑,试图从他们口中,撬出哪怕一丝一毫关于“魅影”的线索。
然而,三天过去了,这张大网,却连“魅影”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捕捉到。那个人,仿佛真的已经化作了空气,彻底消失在了这座他亲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韩渊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寻常的刺客,也不是一个鲁莽的武夫。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他一样,精于计算,善于隐忍,并且拥有着他所无法企及的、神鬼莫测武功的……猎手。
而就在韩渊的耐心,即将被这无边的等待与恐惧消磨殆尽之时,第二桩血案,以一种更加猝不及及、也更加惊世骇俗的方式,发生了。
死者,薛神医。
薛神医,本名薛常,在金陵城中,是个颇有清望的人物。他的医馆“百草庐”,位于城东一条颇为雅致的巷弄里,因其医术高明,尤擅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每日里登门求医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悬壶济世的“神医”,还有另一重身份——锦衣卫的供奉,一位浸淫毒术数十载,手段阴毒至极的用毒宗师。
石惊天与“撼山门”弟子所中的“三日断魂散”,便出自他手。他为人,比狐狸更狡猾,比毒蛇更谨慎。他的“百草庐”,看似寻常,实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亡堡垒。从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到门窗上的每一颗铜钉,都可能布有剧毒,或是连着致命的机关。他自信,便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在他这百草庐中,伤到他一根汗毛。
然而,他还是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且充满了匪夷所思的、诡异的仪式感。
当锦衣卫的校尉,在接到报案后,撞开那扇看似寻常的医馆大门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庭院里,一切如常,那些看似寻常的花草,依旧在晨光中,散发着清雅的药香。只是,若有精通百草之人在此,便会发现,这些花草,竟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的剧毒之物。一株看似普通的“凤仙花”,实则是能让人肌肤溃烂的“七日腐”;一丛随风摇曳的翠竹,叶片上,竟结着一层能见血封喉的“鹤顶红”晶粉。
穿过这片美丽的、却也致命的庭院,便是薛神医的药堂。
堂内,陈设整洁,一排排药柜,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只是,薛神医并不在此。他最信任的两名药童,一个,倒在药柜旁,一个,伏在捣药的石臼上,早已气绝身亡。他们的死状,与“揽月舫”上那些被齐司裳点中穴道的锦衣卫一般无二——浑身没有任何伤口,只是心脉,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彻底震碎。
真正的恐怖,是在药堂之后,那间只有薛神医自己才能进入的、用来研制剧毒的密室之中。
密室的门,是由精铁打造,门上,布有三道连环毒锁,一旦开锁的顺序错误,便会从门内,喷出能瞬间将人化为脓血的“化尸水”。
然而此刻,这扇门,却是大敞四开。门上的三道毒锁,完好无损,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