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然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在这位瞎眼老人面前,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以隐藏。
“二位,请坐吧。”陈伴伴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两个空位,“这‘无光楼’是咱家的地盘,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齐司裳拉着苏未然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帮你们?”陈伴伴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不,咱家不是在帮你们,是在帮当年的太子殿下,也是在帮这楼里那成千上万的冤魂。”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向身后那座巨兽般的石楼,“咱家在这楼里守了三十年,亲眼看着韩渊那个狼崽子,是如何将一桩桩莫须有的罪名,变成一份份铁证如山的卷宗。胡惟庸、李善长、蓝玉……还有你那位叫石惊天的兄弟。这楼,不是什么档案库,是一座用人血与谎言堆砌起来的、吃人的祭坛。”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厌恶,“咱家老了,也瞎了,看够了,也闻够了。临死前,能看到有人敢来将这座祭坛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也算是给咱家这三十年的孤寂,找个伴儿了。”
他说罢,再次端起茶杯,将那杯属于齐司裳的、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齐司裳站起身,对着这位被困在黑暗牢笼中、守着无尽罪恶的老人,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去吧。”陈伴伴摆了摆手,“三楼,西侧,第三排,第七个架子,最上层。那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一切。记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咱家便会拉响警铃。咱家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什么叫‘名正言-顺’。你们若是悄无声息地来去,那便只是窃贼。可若是在整个锦衣卫的围剿之下,杀出重围,还一把火烧了这‘无光楼’……那便是一桩足以震动天下的传奇了。咱家,很想看看那样的传奇。”
齐司裳与苏未然终于明白,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在帮他们,更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他们搭起一个最华丽的舞台,要让这场复仇,从一场私人的恩怨,变成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帝国根基的风暴。两人不再迟疑,再次对着陈伴伴的背影深深一揖,而后身形一晃,如两缕青烟,向着那座充满了罪恶的石楼飞掠而去。
无光楼内,死一般的寂静。在苏未然的引导下,两人很快来到了三楼西侧,那片存放着洪武末年最核心机密的区域。齐司裳走到第三排第七个架子前,伸出手,在那冰冷的黑铁木架之上轻轻抚过,将《混元一炁功》的真气化作无数道比蛛丝更细的无形气劲渗入其中。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在那格子的最深处,以一种三长两短的独特韵律,轻轻敲击了五下。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那面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洞的入口。
入口之内,是一间完全由精铁打造的密室。密室正中央,一张玄铁供桌之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同样由玄铁打造的、上了三道奇特铜锁的盒子。齐司裳走到盒前,伸出右手,五指成爪,轻轻覆在盒盖之上,一股金色的真气喷薄而出。只听“嗡”的一声悲鸣,那三道号称“鬼神难开”的连环铜锁,竟在他霸道绝伦的混元真气之下,寸寸碎裂,化为一滩铜粉!
齐司裳缓缓掀开盒盖。盒子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上等蜀锦精心包裹着的卷轴。齐司裳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颤抖着手,解开金色的丝带,缓缓展开那份足以让整个大明王朝都为之震颤的卷轴。
只见那明黄色的蜀锦之上,用朱砂写着一行行笔走龙蛇、充满了无上威严与冰冷杀伐之气的狂草。那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亲笔!而卷轴的内容,更让他如遭雷击!那并非圣旨,而是一份写给时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秘密手谕!手谕上,朱元璋用一种充满了猜忌与冷酷的笔调,历数了自“胡惟庸案”、“李善长案”之后,朝中那些依旧手握兵权、在军中享有巨大威望的开国功臣们的“潜在威胁”,命令蒋瓛必须用尽一切手段,无论是罗织罪名,还是构陷诬告,都必须将这些功臣一一剪除,以绝后患!
而在那份长长的、布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名单的末尾,一个名字,被他用朱笔重重地圈出——石惊天!旁边更有一行小字批注:“其友齐司裳,武功盖世,性情孤傲,虽已归隐,然其心难测,亦为大患。可借石惊天之事,观其心志。若有异动,当与石贼,一同,雷霆诛之!”
“轰——!!!”
齐司裳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惨白的虚无。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他挚友的死,并非仅仅是韩渊一人的构陷,那背后真正挥下屠刀的,竟是那个他曾为之浴血奋战、亲口封他为“大明军中第一高手”的九五之尊!而他自己,也早就在那份死亡的名单之上!他这六年的隐忍退让,在那个多疑成性的帝王眼中,不过是一个更加可笑的笑话!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