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阴柔的、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的声音,却如同鬼魅般从殿侧的珠帘之后幽幽传来:“陛下息怒,为这等跳梁小丑,气坏了龙体,可不值当。”只见珠帘被两名小太监无声地掀开,一个穿着深紫色华贵宦官服,脸上敷着厚厚白粉,嘴唇涂得殷红如血的瘦削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内官监掌印凌绝。他走到殿中,对着朱元璋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竟未行跪拜之礼。
“咱家听说,那个叫齐司裳的,要来午门自寻死路?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他脸上露出一个病态的、极度兴奋的笑容,“这可比看那些只会哭爹喊娘的文官被拖进诏狱,要有意思多了。”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渊,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韩指挥使,你手下那群废物连人家一根毛都摸不到。这等为陛下分忧的好事,还是让咱家来代劳吧。”他对着朱元璋再次欠了欠身子,尖声说道:“陛下,咱家请战。咱家要亲手去会一会这位所谓的‘天下第一’。咱家很想尝尝,他那‘混元一炁’的味道,究竟是何等的甘美。”
朱元璋看着他,暴怒的脸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了许多。他知道,眼前这个宦官虽然不问政事,但在武道之上,其修为已然达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境界。有他出手,此战便再无任何悬念。“准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凌绝,朕要你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遵命。”凌绝的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如同饕餮客见到了稀世美味的笑容。
然而,朱元璋却依旧觉得不甚稳妥。他那多疑成性的心,让他无法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最终,他对着殿外一个侍立的老宦官沉声说道:“去。传我的口谕。请‘那个人’来见我。”
“那个人”三个字一出,韩渊与凌绝的脸色竟在同时微微一变。他们知道,皇帝要动用他手中那最后一张,也是最神秘的底牌了。半个时辰后,武英殿的偏殿。这里没有了奉天殿的威严与肃杀,反而布置得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描绘善神与恶神交战的古老挂画,空气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檀香与火焰气息的熏香。一个身材高大,一头微卷赤红色短发的男人正盘膝坐在地毯之上。他的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火焰。他不是中原人。
朱元璋独自一人缓缓走进了偏殿。他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异域神秘气息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此人便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信奉“祆教”(拜火教)的绝顶高手,朱元璋最神秘的宫廷供奉——霍禄。他的武功与中原武学截然不同,他修习的是一种能与火焰沟通、汲取力量的古老秘术,身法诡异如幻影,手中的一对弯刀更是刁钻狠毒,充满了战场上的一击必杀之美。
“霍禄。”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霍禄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火焰一闪而过。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只是用一种略带生硬的中原话平静地问道:“皇帝陛下,您需要我杀谁?”他的语气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三日后,午时,午门。”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一个人,朕要他的命。他的名字,叫齐司裳。酬金是一万两黄金,和三名最美丽的波斯舞女。”
霍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齐司裳?我听过这个名字。他们说,他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武者。”
“所以,朕才来找你。”朱元璋看着他,沉声说道,“朕要你与凌绝联手,务必将他斩于午门之前,不容有失。”
“凌绝?”霍禄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那个身上带着死人味道的阉人?我不习惯与人联手,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刀。”
“这是命令。”朱元璋的声音陡然一寒。霍禄沉默了片刻,看着朱元璋,那双蓝色的眸子里,两团火焰燃烧得更旺了。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而后,他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眼前这位帝国的君王已然不存在了一般。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他知道,这张他亲手布下的,由韩渊的权谋,凌绝的毒指,和霍禄的幻刃所组成的绝杀之网,已然完成。三日之后,午门之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齐司裳,将插翅难飞。
夜深了。城北那座废弃的古寺禅房之内,灯火依旧。齐司裳静静地盘膝而坐,他正在进行着决战之前最后一次的调息。而苏未然则坐在不远处,用一块柔软的丝绸,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又无比专注地擦拭着那柄属于她的“青鸾”剑。房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久,苏未然终于还是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真的决定了?”
齐司裳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已让乔帮主安排好了。”他缓缓说道,“今夜三更,会有一艘不起眼的货船顺流而下。你和闻人博,还有石破,跟着他们一起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