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缓缓地从蒲团之上站起,那身宽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道袍在他身后无风自动,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他看着殿下所有因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门人弟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一派宗主的威严声音,下达了两道足以在未来的数十年间深刻影响整个大明王朝国运的命令。
“其一,传我掌门法旨!当今天下,朝政崩坏,人伦颠倒,战乱将起,黎民百姓必将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武当乃玄门正宗,当怀上天好生之德,行慈悲济世之举。自今日起,于山门之内,成立一支‘救死扶伤’的医疗志愿队,由传功长老亲自督导,广招门内精通医理药学的弟子,以及江湖之上所有心怀仁义的英雄好汉加入。此队不涉党争,不问朝堂,只以‘悬壶济世,救助苍生’为唯一宗旨,待他日战火燃起,便即刻下山,奔赴各处,救死扶伤,尽最大可能减少生灵之涂炭。此乃我武当之阳谋,是为顺天应人,积德行善。”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道家的慈悲与仁义,让那些主张隐忍的长老们纷纷点头称是,无话可说。然而,那些心思更为敏锐的人,却已从这“救助苍生”的言语背后,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这支所谓的“医疗志愿队”,其成员无一不是武当派的精英,他们救助的对象又将是谁?在未来的乱世之中,这样一支组织严密、立场超然、却又掌握着巨大“救死扶伤”能力的武装力量,其本身就是一种足以影响任何一方战局的、巨大的政治筹码。
灵虚道长没有给他们过多思索的时间,他接着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有在场的几位核心长老,才能清晰地听见:“其二,清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期待的年轻弟子,“你即刻去我房中,取那方太祖高皇帝御赐的‘紫气东来’端砚与前朝徽州李廷珪所制的‘千秋光’古墨,为我亲手研磨。我要,亲笔,写一封信。”
“一封,写给北平燕王府,那位人称‘黑衣宰相’的,道衍和尚姚广孝的,密信。”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之内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长老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道衍和尚,姚广孝!那个被誉为当今天下第一等的谋士,那个一手策划了燕王朱棣所有暗中积蓄力量的阴谋家!掌门师兄竟要与此等人物暗通书信!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试探,这简直就是一场将整个武当派数百年基业都押上去的惊天豪赌!
然而,灵虚道长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殿外那片变幻莫测的云海,仿佛他早已从那云卷云舒的玄机之间,窥见了一丝属于未来的天机。
夜,深了。武当金顶,那座终年被云雾与星光所笼罩的掌门静室之内,灯火如豆。灵虚道长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清风一人侍立在旁。清风早已按照师父的吩咐,用那采自山巅之上、汇聚了天地灵气的无根之水,将那块据说曾有仙人留迹、墨色沉凝如万年古玉的“千秋光”古墨,细细地研磨开来。一股清雅的、带着几分松香的墨香,混合着静室之中常年燃烧的安神檀香,在空气中缓缓地弥漫开来,让人那颗本是纷乱不宁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静。
灵虚道长净手,焚香,而后才缓缓地在那张由整块千年沉香木制成的古朴书案之前盘膝坐下。他提起一支笔锋温润饱满的紫毫笔,饱蘸浓墨,悬于一张洁白的、由上等蜀锦制成的信笺之上,沉吟了许久,许久,却迟迟没有落笔。他似乎并非是在构思信中的词句,而是在用自己那早已与天地合一的浩瀚心神,去感应、去推演那遥远的、千里之外的北平城中,那两股足以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庞大气运。一股是属于燕王朱棣的,那股充满了金戈铁马之声、杀伐决断之意的霸道潜龙之气;而另一股,则是属于那位道衍和尚的,那股深沉如海、却又暗藏着无尽机锋与杀机的黑衣修罗之气。
终于,他动了。笔锋落下,如龙蛇起陆,一气呵成。那信笺之上没有一句关于结盟的言语,更没有半点关于朝政的评判,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充满了道家玄妙与机锋的偈语:
“南方之火,其焰焚木,其势虽烈,然根基不固,乃无源之火也。”
“北方之金,其质沉刚,暗藏锋芒,然时运未至,当防烈火之灼,需以静待动。”
“然,五行生克,水能克火,土能生金。天时轮转,循环不息,唯待白沟河畔起神风,藁城之下降大雪之日,则北方金龙,可破土而出,飞升九天,天下归心矣。”
字成,笔落。
灵虚道长看着信笺之上那几个充满了惊天预言意味的字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连清风都无法看懂的复杂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一封信送出,便意味着武当派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