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朱棣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位始终如同影子般沉默盘坐、仿佛早已与这间静室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僧人姚广孝的身上,“便是‘断脉’!此事,便由先生您,与‘瀚海龙庭’的诸位,全权负责。本王不要你们去冲锋陷阵,本王要的,是你们,如同一群无形的、潜入这座城市血脉之中的幽灵,去切断它所有的神经,去污染它所有的血液!我要你们,在朱能与唐霄的部队发动攻击之前,便让这座城市,变成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活死人!”
姚广孝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亮若寒星的眸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朱棣,平静地,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比那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更要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此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朱棣最后的声音,如同铁锤般,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天亮之后,本王要这北平城,彻彻底底地,改姓,朱!”
一声令下,三路人马,如同三股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色洪流,无声无息地,从那座在外界看来已然是疯癫与绝望代名词的燕王府中,悄然涌出,瞬间,便融入了北平城那无边的、深沉的夜色之中。一场,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血腥政变,其最核心,也最致命的乐章,终于,奏响。
第一路,也是最关键的一路,便是由猛将朱能所率领的、直指城市心脏的“斩首”部队。这三百名死士,皆是从燕王府那八百亲兵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在漠北的沙场之上,与那些最凶悍的蒙古勇士,进行过最直接的、你死我活的肉搏。他们的武功,或许不是江湖之上最顶尖的,但他们那股悍不畏死、令行禁止的军人意志,与那早已烙印入骨髓的、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战阵技巧,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所谓的江湖门派,都在他们面前,被轻易地撕得粉碎。
然而,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却并非是战斗,而是,潜行。在一名由丐帮帮主“九指龙”乔横亲自指派的、对北平城所有阴暗角落都了如指掌的顶尖斥候的引导之下,朱能与他的三百死士,竟是放弃了所有的大道,转而,从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民用排水渠的入口,鱼贯而入,一头扎入了这座城市,那肮脏的、充满了腐臭与污秽的,地下世界。
那下水道狭窄而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陈年的污泥、腐烂的垃圾与不知名生物的尸体所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冰冷的、粘稠的污水,其中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些滑腻的、不知名的水生生物在擦着自己的脚踝缓缓游过。对于朱能这些早已习惯了在广阔的沙场之上纵马驰骋的铁血军人而言,这种充满了压抑与憋屈的幽闭环境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然而,三百人的队伍在穿行的过程中竟没有发出半分的怨言,甚至连一声多余的、因恶心而产生的干呕都未曾有过。他们只是沉默地如同一群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的幽灵,紧紧地跟随着前方那道微弱的由丐帮斥候手中特制的磷火棒所散发出的惨绿色的光芒,在这座城市的腹地之下悄无声息地穿行。
与此同时,就在朱能的部队尚在地下艰难行进之时,另一道更为迅捷也更为致命的影子却早已如同真正的鬼魅出现在了他们的最终目标——那座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城防总指挥部的附近。
那是一座独立的由青砖与巨石构筑的三层小楼。楼外,数十名属于朝廷的亲兵卫队正手持着雪亮的佩刀来回巡弋。而在小楼的最高处,那间负责统管全城防御的参将的卧房之内,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几声充满了满足与疲惫的鼾声在静谧的夜里有节奏地响起。那位被金陵朝廷寄予厚望、负责在关键时刻敲响警钟、调动全城兵马的参将大人此刻正在他那温暖的由上等丝绸铺就的床榻之上,做着一个关于自己因成功压制了燕王之乱而被陛下擢升为一品大将军的美梦。
他不知道,就在他鼾声正浓之时,一道黑色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影子已然如同附着在墙壁之上的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从他卧房那扇仅留着一丝缝隙的窗户无声地滑了进来。那影子没有任何的重量,它的移动没有带起半分的风声,甚至连那地面之上因数日未曾打扫而积下的薄薄的一层灰尘都未曾有半分的惊动。
正是“瀚海龙庭”之中那个最为神秘也最为令人恐惧的首席刺客——“无影客”。
他静静地立在床边,那双隐藏在黑色面巾之下的眸子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死水。他看着床榻之上那个毫无防备的沉睡的猎物,就如同在看一具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冰冷的尸体。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根细如牛毛的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的银针。那针尖之上在窗外透入的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点幽幽的蓝光,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没有再犹豫,手腕轻轻一抖。
那根乌黑的银针便如同一道被赋予了生命的黑色的闪电,无声无息地划破了空气,精准无比地从那位参将大人那张因美梦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那最细微的缝隙之中一闪而没。
床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