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有在关注长安的局势。
蒲坂是关中门户,朱超石奉命镇守此地,是为防备北魏入侵。
朱超石曾以却月阵大破魏军,威震北魏,鲜卑人很害怕他。
刘裕入长安后,命朱超石守蒲坂,魏军见他兵少,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发起进攻,又被朱超石一顿暴揍,此后再也不敢来犯。
有朱超石在,蒲坂固若金汤。
但是,如果长安有失,朱超石就算守住蒲坂又有什么意义。
“该死!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三人枉称名将,难道不知道赫连璝必会伏杀桂阳公,怎能容他在前线滞留!”
朱超石的消息明显滞后了,他喋喋不休,一个劲地埋怨王镇恶等人。
刘义真这位安西将军除了都督雍、凉、秦三州军事以外,同时也督着司州之河东、河北、平阳三郡。
当然,他连雍州都没占全,甚至就连朱超石这位河东太守,也只能守着蒲坂一地,坐视北魏占据河东郡大部。
不过,朱超石终究也是他麾下的一员将领。
如果刘义真遇难,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固然难辞其咎,而他朱超石肯定也讨不了好。
朱超石担心刘义真的安危,不是不想发兵救援,但他的士兵太少,蒲坂是一座坚城,刘裕只给了朱超石三千精兵,而且因为是守城的关系,麾下多为步卒。
蒲坂与长安相距甚远,真等他带着步兵赶到时,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朱超石为了关中局势忧心忡忡之际,此前被他派往长安的亲随已经回到了蒲坂。
深夜,卧室漆黑,朱超石半梦半醒间听得庭院有人大喊:“将军!大捷!”
朱超石认得亲随的声音,哪还睡得着觉,他撇下同床的美妾,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就忙着推门而出,催促道:“快与我细说!”
可怜这亲随半道听了消息,还没入长安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进城后连口水都没喝上,又被朱超石拉着问东问西。
好在他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口干舌燥,才把事情经过说详细了,与真实情况大差不差。
朱超石听说了刘义真的作为,感叹道:“桂阳公无愧是主公的贵种。”
说罢,挥手示意亲随退下休息,朱超石没有回卧室,而是径直走向书房,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寄往彭城,给刘裕,向他报捷道喜。
另一封寄往建康,给兄长朱龄石。
朱龄石是灭亡谯蜀的主将,并没有参与北伐后秦的战争,倒不是刘裕猜忌他,相反,刘裕很信任朱龄石,升任他为左将军,让他带兵戍卫建康,震慑朝廷。
朱超石给兄长的信里,并没有对刘义真的溢美之词,只是如实地细述了寡妇渡大捷的经过。
事实上,朱家兄弟虽然天各一方,但常有书信往来。
朱龄石辅佐刘义符留守建康,对这位世子了解颇深,连带着,朱超石也比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更清楚刘义符的性情。
快十三岁了,还是个小孩子心性,的确不适合当储君。
但朱超石也没想过要依附刘义真。
他跟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的情况不同。
朱超石不在长安,抗击胡夏也不是他的责任,不需要他与刘义真戮力同心,也不必担心因此被打上刘义真党羽的标签。
他写信给朱龄石,只是暗中提醒兄长,不要因为刘义符如今是世子,便急着向他效忠。
以刘义符、刘义真兄弟二人的表现对比来看,只怕将来会有易储风波。
夺嫡历来是赢家通吃,而失败的一方,则会被打落深渊。
轻则赋闲,从此不受重用,重则有性命之危。
朱家兄弟不是王镇恶、檀道济,这两个人是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镇恶要想保命,必须成为刘义真的党羽,支持他上位。
檀道济给刘义符当了许多年的司马,在世人眼中,他就是刘义符的头马,与刘义符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当然,这里的世人并不包括刘义真。
而朱家兄弟完全可以中立,不站刘义符,也不站刘义真,只站刘裕。
刘裕临终指定谁,他们就支持谁。
这样做,或许会让他们在刘义真心中的地位不如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在刘义符心中的地位不如檀道济,但胜在安全,能够高枕无忧地见证权力过渡。
朱超石打发走了信使,回到内卧,美妾早已经重新点亮了烛火。
此前他是担忧刘义真的安危,无心美色。
如今知道了前线大捷,朱超石依然提不起兴致。
他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疑问:如果刘义符知晓刘义真的表现,是否会痛改前非。
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刘宋王朝的未来,也关系到很多人的前程。
朱超石的疑问,恰恰也是刘义真最担心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