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库房内烟尘弥漫,一片狼藉,甲士的痛呼和怒骂被甩在脑后。
太乐署内院回廊曲折,花木扶疏。侯砚卿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追兵位置的预判,在假山、回廊、月洞门间急速穿梭。身后,被惊动的署内守卫和残余甲士的呼喝声、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怀中的硬木柱如同烧红的铁块,时刻提醒着他背负的重量。癸巳血案!太子涉逆!安禄山甲子之期!这秘密必须送出去!送到一个能撼动危局的人手中!
谁?高力士?老迈深谙自保之道。御史中丞?多为杨党爪牙。宗室亲王?明哲保身…一个个名字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被否决。刀光剑影在身侧掠过,险象环生!他刚避开一道劈来的横刀,后背衣衫却被另一把刀尖划破,凉意透骨!
就在他掠过一处堆满盆栽的月洞门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回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两名甲士夹击,险象环生!正是那位白日里协助破译乐谱、精通粟特文的鸿胪寺年轻博士!他显然是被追兵堵在了这里,手中挥舞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徒劳地格挡着甲士的利刃,脸色惨白如纸!
“救我!”博士绝望的呼喊带着哭腔。
侯砚卿眼神一凝!此人通晓粟特文,知道部分癸巳血案内情,是关键的证人!若落入杨国忠或高力士手中,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间,侯砚卿猛地折身!不再突围,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博士被围困的方向疾冲而去!人在半途,袖中几点寒星激射而出,是淬了麻药的银针!
“嗤嗤嗤!”
两名围攻博士的甲士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直麻痹!
侯砚卿已如狂风般卷至!左手一把抓住博士的手臂,将他猛地向后一扯,避开甲士倒下的身躯!右手软剑再次出袖,如同死神的镰刀,划出一道幽暗的弧光,精准地割开了另一名刚刚反应过来的甲士咽喉!
“走!”侯砚卿低喝一声,声音嘶哑,不容置疑!拉着惊魂未定的博士,再次撞入旁边的花丛小径!
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在回廊间晃动,如同索命的鬼眼。侯砚卿拉着博士,在太乐署迷宫般的后园中亡命奔逃。他能感觉到博士手臂的颤抖和粗重的喘息,也能感觉到自己肋下被刀风扫过的伤口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
“大人…去…去哪里?”博士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哭腔。
侯砚卿没有回答,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太乐署西北角,靠近皇城夹道的地方,有一处废弃多年的角楼,楼基下有一段年久失修、早已干涸的暗渠出口,是他最后的退路!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角楼下的阴影处时,前方拐角处,突然转出数名手持劲弩的甲士!冰冷的弩矢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黑洞洞的箭镞死死锁定了他们!
“放箭!”一声冷酷的命令响起!
嗡——!
弓弦震响!数支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毒蜂般攒射而来!覆盖了两人所有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侯砚卿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身边的博士狠狠推向旁边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之后!同时,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后急仰!
“噗!噗!噗!”三支弩箭擦着他的面门、肩头和腰侧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第四支!却如同毒蛇般,狠狠咬进了他为了推开博士而暴露的左肩胛!一股钻心的剧痛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数步,重重撞在冰冷的角楼石基上!
“呃!”侯砚卿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强忍着没喷出血来。左肩瞬间麻木,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深青色的衣衫。他背靠着粗糙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怀中的硬木柱,被弩箭的冲击力撞得棱角狠狠硌在胸前伤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拿下!”弩手身后,高平那张阴鸷的脸在火把下浮现,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狞笑。更多的甲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刀锋映着火光,如同嗜血的獠牙。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强弩,后有追兵!左肩重伤,体力几近枯竭!怀揣着足以颠覆乾坤的铁证,却已濒临死地!
侯砚卿的目光扫过那些逼近的刀锋,扫过高平阴冷的笑容,最后落在怀中那截染血的硬木柱上。柳含烟绝笔中“盼…青天…”三个字,如同泣血的呼唤,在他脑海中炸响。
不能死在这里!秘密绝不能就此湮灭!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决绝的光芒!拼了!
就在高平得意地挥手,甲士们狞笑着扑上的瞬间!侯砚卿用尽全身残余的力量,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却不是抽出软剑,而是抓住了那截沉重的硬木柱!他无视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旋身!拧腰!将全身的力气和内力灌注于右臂!
“去——!”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