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战场后,雪地上的痕迹开始越来越清楚
一驾马车,还有九匹马的蹄印
看来郭松龄是坐马车跑的,身边侍卫也不多
踏雪速度太快,副官处处长罗涛和杜小山带着28名警卫,紧追不舍,还是落出去好远
一个多小时后,痕迹在官道上消失了
警卫们追了上来,很快又找到了相同的痕迹,罗涛问:“怎么感觉是往营口方向跑?”
唐枭也猜到了:“应该是想坐船,走吧!”
下午两点,一行人过了新民县,继续再往西南追
大约又跑了近一百里地,唐枭叫住了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远处有个小屯子,家家烟囱冒着烟
他下马后仔细辨认路上的车痕,九匹马和马车往前跑了
刚要上马继续追,又停了下来,沿着痕迹往前走……很快,唐枭就愣在了那里,扭头看向了那个小屯子
不对!
马车虽然远去了,可车辙痕迹明显浅了!
郭松龄下了车,就躲在这个屯子里!
唐枭背过北风,点了根烟
这一刻,他犹豫了,脑子里翻江倒海,都是当初和郭松龄在一起时的画面
尤其是在破佳木斯城时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他理解马龙潭的意思,更在大帅面前表了忠心,可事到临头,还是于心不忍
割人脑袋时,他眼都不眨一下
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
战争前,在火车上那几天,他与陈卫熊多次谈起郭松龄
陈参谋长看得细致,说了很多
郭茂宸怀抱救国之志,却困于时代桎梏;军事才能卓越,政治智慧匮乏;对秩序深恶痛绝,自身又无法超越军阀逻辑
其性格中的刚烈、偏执,成就了传奇,也铸就了必定败亡!
打仗,他是教科书
玩政治,他在大帅面前,就是小学生
聊到政治,陈卫熊有句话,唐枭始终记得
他说:“在残酷的政治博弈中,仅有理想和军事才能远远不够,权谋、妥协、现实判断,缺一不可”
“咱们都不行,在大帅面前都是小学生!”
唐枭看得没他这么深入,只是觉得郭松龄那种‘非黑即白’的处世观太过偏激
曾闻他与同僚关系极差,骂韩麟春是‘兵工厂蛆虫’,斥责姜登选是‘士官生之耻’
张学良多次调解未果,叹其‘才高天下,度量狭如芥子’!
还有此次反叛,郭如此鄙视军阀作风,却更依赖军事强权;他痛恨日本狼子野心,却又不得不经过南满铁路
很明显,他肯定也和日本人谈了什么,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杀到巨流河!
真让他坐了大帅的位子,他能比大帅做的更好?
未必!
一根烟抽完,罗涛和杜小山他们追上来了
唐枭弹飞了烟头,挥了挥手,牵着踏雪走进了这座小屯子
一行人开始挨家翻找,半个小时后,在一家农户的室内菜窖里,找到了郭松龄
没想到的是,还有他的夫人韩淑秀
“振羽,没想到是你!”郭松龄的军装沾满了泥泞,狼狈不堪
韩淑秀紧紧护在丈夫身前,仰着头,眼神中都是绝望和恐惧
“你还是选择了他!”地窖里,郭松龄的声音格外清晰,平静得有些可怕
唐枭伸出了手:“上来吧!”
夫妻两个人被他拉了上来,杜小山他们散了出去,守在了院子里
郭松龄先是帮着夫人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随后又拍打自己,这才说:“振羽,给我们夫妻一个痛快吧!”
唐枭摇了摇头说:“郭大哥,你走吧!”
郭松龄一愣:“你说什么?”
韩淑秀挽住了丈夫的胳膊,轻声道:“茂宸,你没看错人……”
郭松龄神色复杂:“振羽,知道吗?你浪费了一个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
“我知道,可人生不过匆匆百年,什么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唯有无愧内心,才会走得无牵无挂!”说着,唐枭收腿、立正,端端正正给他敬了个军礼,“郭大哥,谢谢!”
前面的话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可这句‘谢谢’,唐枭实心实意
郭松龄眼泪就下来了,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隆隆马蹄声
唐枭面无表情,心思百转
马蹄声停了,应该是看到了院子里的踏雪
“振羽,我想求你一件事!”郭松龄急道
“您说!”
“你来执行,让我和你嫂子走得痛快一些,别遭罪!”
话音刚落
呯!
农家院门被踹开了,马靴沉重,人数不少
院墙低矮,罗涛他们早就看到了这些人,都端枪瞄着他们
唐枭两步拉开房门,大声道:“是自己人!”
一位中年上校大步走进了院子,有些眼生,唐枭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