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将军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拿去吧。让长史派人跟你……你一个人来的?”
“车夫一人,管事一人,仆妇二人,婢女二人,家兵百余,还有……”语至此处,可能觉得不妥,没再说下去。
朱广吃一惊,就是我出门也没这么大阵仗,你家到底干什么的呀?你的弱女子形象在我心中可打了五五折。
“行了,你派一个人,让长史派一个人,到军中去吧。”朱广递出手令。
甄氏虽然很激动,可快步上前时仍旧保持着大家女应有的风度,朱广饶有兴致地看着踩着小碎步来到自己案前,伸出了手。
这种手,应该是那些《仕女图》上才能看到吧?
甄氏接过,就在案前一屈膝致谢,而后立马俯首后退,显得很心急。
“倘若你表兄真是无辜,救下他以后,一定要叫他知道,你为了他,都作了些什么。”朱将军怀着一种成人之美的心思笑道。
正在后退的甄氏停了下来,犹豫片刻,终究道:“小女子四处求告,更多是为母亲。”
原来自己会错了意,朱广轻笑一声,示意她可以走了。
甄氏却又说了一句:“只是侄子,尚且急怒攻心,病倒在榻。被将军逮捕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想必更是悲痛欲绝。”语毕,又一礼,这才转身。
朱广听出来话里有话,脸色一变,道:“慢。”
甄氏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坏了,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一句嘴?倘若这位朱将军改了主意如何是好?一时之间,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偷偷抬头打量那位年轻的将军时,果然见他神情阴鸷,似乎不悦。
“来人!”
堂下武士闻声而入,甄氏花容失色!
“带我的手令去城外军营,让他们把手令写的这个人单独监押,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动他一根毛。”朱广目视着甄氏,沉声说道。
卫士取了手令,径往城外军营不提。
甄氏进退不得,想谢他吧,又说不出口,只能道:“若小女子有些言语冲撞之……”
“行了,不用解释。我问你,你认为这些事,都是我搞出来的?”
到底是个女流,面对着杀人如麻的将军质问,还是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
“不用怕,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
甄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直视着对方。朱广注视着她眼睛一阵,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先移开目光去。
“天下纷扰已久,冀州受害犹深。前有黄巾,后有黑山,此次将军雷霆一怒,遣虎狼之师驱逐贼寇,冀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颂扬将军恩德。但是,这些人讼扬之声未绝,将军的部曲就已经破门而入,但凡有人指控,不问虚实真假,即行逮捕递解。于是,平日里有过节恩怨的,便借机报复。”
“小女子很幸运,出生在官宦之家,将军见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我有可能会救出表兄,宽慰病倒的老母。那些没有门路,没有背景,也没有胆子申冤的人,就只能等着亲人的死讯,或者可能根本没有。”
朱广沉思良久,正色道:“乱世用重典,有什不妥么?”
甄氏好似无言以对。
“去吧,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你的母亲会很高兴。”朱广说罢,重新拿起了一份公文。眼角的余光瞥见甄氏又屈膝一礼,折身朝外走去。
幽州军要补充八百套甲,千二百张弓?也是,幽州一直要靠冀州补贴官用,这回北军里就靠幽州军撑门面了,紧谁也不能紧他们。
当下大笔一挥,已阅,交武备库办理。
“将军。”
朱广骇一大跳,猛然抬头!却是甄氏女去而复返!心跳得厉害!小姐,你走道真没声的?
甄氏见他那模样,也吓着了,一双凤眼中满是不安。
朱广将手中竹简一扔:“又怎么了?”
“小女子听闻将军于洛阳事变之时,万难之下救出天子,护从来冀。又发强兵驱逐黑山贼寇,还地方以安宁。在见将军之前,我已经无数次在想像过将军该是何等的威严神武。我相信,冀州百姓,与我同心思者不在少数,他们都把将军当作大英雄。”
“大英雄现在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不,冀州百姓深受动乱之苦,这本是沃野千里,物足民丰的乐土。小女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我猜想着,普天之下,恐怕没有比冀州百姓更期盼太平的。现在将军手握强兵,坐镇地方,如果能在威加海内之余,再多一分待我这般的仁心,我想,冀州士人军民,都会奔走呼告,颂扬将军的仁德。”
朱广嘴角一扬:“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战将,你认为说这些对我有用?你肯定我听得懂?”
“当初有个范阳尉,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以一人之力独守一面城墙,死战不退。听说贼兵退却,身受重伤的他被抬下城后,无数双手传递着他。这样一个受人爱戴的战将,他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朱三重新审视着她,忽道:“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