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那惊得跳脚、捂脸奔逃的模样,竟像只踩疼了尾巴的狸奴。
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
那点子心思……
傅九阙缓缓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按了按额角跳动抽痛的太阳穴。
罢了,不管她怎么想,他既已应了,便……搬吧。
那碗药,还是得喝。
……
阆华苑内室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意驱散了初冬的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药膏的清苦气味。
孟玉蝉端坐在铺了厚软垫子的矮凳上,看着来福抱着最后几卷书册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她与他。
傅九阙安静地站在离暖榻两步远的地方,褪去了厚重的锦缎外袍,只着雪白中衣。
肩背宽阔,身形挺拔,只是站姿略显僵硬。
烛光跳跃,在他沉默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过来坐好。”孟玉蝉的声音比平时更软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拍了拍身前的暖榻边沿,眼神落在他背部隐隐透出深色痕迹的中衣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傅九阙薄唇微抿,似有迟疑,最终还是依言缓步走了过去,坐在她指定的位置,刻意与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微暗的光线下,他侧脸轮廓紧绷如刀削。
孟玉蝉没再说话,深吸一口气,倾身向前,轻轻地搭上他中衣的系带。她动作小心,生怕牵扯到伤口。
随着中衣的襟口滑向两侧肩头,一股浓烈到呛鼻的铁锈味,猛地冲了出来。
孟玉蝉的手停在半空,呼吸骤然停滞。
烛光明亮了许多,将那原本掩盖在层层布料之下的景象残忍地暴露在她眼前——男人白皙紧实的脊背上,一道极长极深的狰狞血口子,从左侧肩胛骨下方,斜劈过整个背部,直划到右侧腰线之上。
此刻,这伤口显然被剧烈的动作或外力重新狠狠撕裂开,皮肉翻卷,暗红的血痂与新鲜渗出的猩红液体混杂在一起,还在极其缓慢地往外沁着血珠。
触目惊心!
孟玉蝉瞳孔猛地一缩,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攫住,捏得生疼。
“傅九阙!”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声音因为心疼而无法控制地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这伤怎么能弄成这样?你不知道疼吗?”
傅九阙的身体在她陡然拔高的音调下绷得更紧了些,僵直的脊背肌理如同一块寒玉。
他微微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似乎能瞥见她愤怒又焦灼的面容,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没什么,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伤痛?习惯了这般血肉模糊?习惯了这来自“生母”的凌虐鞭打?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孟玉蝉心上,砸得她呼吸一窒,眼眶瞬间就热了。
前世他抑郁而终前的枯槁身影再次浮现,她那时竟以为他只是性子太过阴郁!原来这习惯背后的血泪,他早已独自背负多年!
不能忍!
绝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习惯?”孟玉蝉的声音抖得厉害,手下清理污血的动作却陡然加快,“有些伤痛不是习惯就能忍过去的!有些人给的痛,更不是靠忍就能消停的!你不能总这样逆来顺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傅九阙身体因为她骤然加重的按压和止血动作猛地一颤。
但他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将那声闷哼压回了喉咙深处,只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
孟玉蝉惊觉自己的失态和手劲过重,立刻收敛力道。
她不再多说,取了干净的温热湿布蘸了金创药汤,动作极轻极缓地沿着狰狞伤口边缘,小心地擦拭那些已经干涸粘稠的污血块。
空气凝滞而灼热。
傅九阙死死闭上眼。极力压下身体深处那随着她每一次轻微触碰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双柔软微凉的手,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每一次似有若无的肌肤相触,都像滚烫的火星一般噼啪炸开!
新婚夜的那一幕根本无法控制地在紧闭的黑暗中翻腾——她雪白滑腻的手臂缠绕着他的脖颈,汗湿的鬓角贴着他的下颌,每一幕都无比清晰,仿佛就发生在上一刻。
该死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竟引得心浮气躁,满脑都是那些不堪的画面!
孟玉蝉丝毫未察觉他身体正经历的暗火焚身之刑。
清理完毕,她捻起一撮药效极强同时也能带来灼烧般痛感的金疮药粉,需仔细地洒在那些仍在缓慢渗血的组织上。
傅九阙猛地吸进一口冰冷锐利的空气,那触电般的麻感瞬间从腰侧炸开,顺着脊椎一路疯狂攀升至天灵盖。
一股难以遏制的强大冲动让他猛地睁开眼,倏然扭过头。
四目,猝然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出汗了?”孟玉蝉先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布满汗珠的脸上,眉心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