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好好好,那你说,蓝田田亩的事就没办法解决了嘛?"
方铭不急不缓地抚平被震歪的竹简,:"“大人可知我王上已许我便宜行事之权?”
""哦?"冯劫的身子猛地前倾,官帽上的簪缨都跟着晃了晃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秀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冯劫说道,"你是想在蓝田尝试这个你所说的“摊丁入亩”?"
方铭抬起眼,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冯老息怒。非是下官不想告诉您,只是这法子需要实地考察才可定夺。"他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几处田庄,"比如玉山脚下的梯田适合什么法子,灞水边的淤田又该用什么对策,不亲眼看过怎敢妄言?"
冯劫眯起眼睛,突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他甩袖起身,官袍带起的风险些扑灭了烛火,"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县令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冯劫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铭,你可知道为何陛下会将蓝田托付给你?"冯劫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蓝田虽小,却是咸阳西南门户。北扼峣关,南控武关,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古道直通汉中。"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陛下将此等要地交给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方铭正襟危坐,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案几边缘:"下官明白,这是陛下的信任。"
"不止是信任!"冯劫突然提高声调,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秦王这是赌!他在赌鬼谷文道的传人!"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沉下来,"老实说,起初老夫对你颇有疑虑。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何能担此重任?"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烛火摇曳间,冯劫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但今日一席谈话,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的甘罗。"
方铭闻言微微一怔。甘罗十二岁拜相的故事,他自然耳熟能详。
"不,你比甘罗更胜一筹。"冯劫突然走近,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甘罗善辩,而你你不仅通晓古今,更能洞察时弊。'土地兼并'、'摊丁入亩'这些见解,即便是朝中那些自诩为能臣的老朽们也未必能说得出来。"
方铭郑重地拱手行礼:"冯老今日教诲,铭必当铭记于心。蓝田之行,定不负所托。"
冯劫捋须颔首,忽然从案几下取出一盏温着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双耳青铜樽时,泛起细密的涟漪:"这是老夫珍藏的二十年陈酿,今日破例与你共饮一杯。"
酒过三巡,窗外传来五更的梆子声。冯劫推开雕花木窗,但见东方天际已泛起蟹壳青:"竟聊到这般时辰。"他转身击掌唤来侍从,"备车,送方大人回府。"
一辆黑漆安车静静停在阶前,车厢四角悬着的青铜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
车轮碾过咸阳街道时,早市的商贩正陆续支起摊位。方铭掀开车帘,看见几个挑着鲜菜的农妇对着安车指指点点——御史府的徽记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回到府邸时,庭院里的梧桐树上已有早起的雀儿在啾鸣。方铭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却发现盖聂的房门依然紧闭,剑架上那柄著名的渊虹剑也不见踪影。
"师兄还没回来嘛"方铭喃喃自语。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窗外传来仆役洒扫庭除的声响,少年县令终于合上沉重的眼皮。
方铭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抬手遮眼,腕间的青铜监察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一觉睡得昏沉,竟不知今夕何夕。
有人嘛?"方铭唤来仆人,"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刚过未时三刻。"仆人捧着铜盆进来,"盖先生吩咐说,等您醒了就去后院找他。"
方铭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推开房门时,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院中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东墙上,果然是午后时分。
后院里,盖聂正在练剑。渊虹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练,剑锋过处,几片飘落的梧桐叶无声地分成两半。方铭站在廊下静静看着,直到一套剑法练完。
"醒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