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丝略显局促的笑容:"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课。"他摊了摊手,"所以……如果讲得不好,诸位多包涵。"
堂下传来几声轻笑,气氛稍稍缓和。
方铭环视众人,忽然问道:"在座诸位,有多少人是六国旧民?"
一瞬间,整个格物轩鸦雀无声。
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坐在前排的公孙子明脸色发白,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就连站在角落的张良,折扇也微微一顿。
方铭仿佛没注意到众人的异样,继续道:"或者说……诸位对秦灭六国,有何看法?"
堂下依旧死寂。
终于,一名年长的弟子硬着头皮起身,声音发颤:"方、方先生,此问……恐怕不妥。"
方铭故作惊讶:"哦?为何不妥?"
那弟子额头渗出冷汗:"秦法严苛,妄议国事者……"
"——当诛。"方铭接上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
整个格物轩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良的折扇"唰"地合上:"方先生此问,是想考校弟子们对'大一统'的理解?"
方铭看向张良,微微一笑:"张先生觉得呢?"
张良目光深邃:"《春秋》言'大一统',儒家讲'天下归仁'。六国纷争百年,百姓苦不堪言。秦虽以武力统一,但若能以仁义治之,未必不是天下之福。"
方铭点头:"说得好。"他忽然提高声音,"那在座诸位,可有不同见解?"
依旧无人应答。
方铭继续道:“其实,在我看来,六国也好,秦国统一也罢,谁对谁错,要交给天下百姓来评说,而不是所谓的皇族、王族、贵族他们来说。”
"方先生此言差矣。"一名锦衣弟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腰间的玉佩成色极佳,显然出身不凡,"若无贵族维系礼法,百姓何以知廉耻?若无君王统御四方,天下何以定纲常?"
"说得好!"另一名弟子附和,"六国旧制延续数百年,自有其道理。秦法虽严,但若一味压制贵族,迟早生乱。"
方铭静静听完,忽然问道:"在座诸位,可有人曾亲身耕种过?"
堂下一片寂静。
"可有人见过饥民易子而食?"
弟子们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方铭走到窗前,指着远处雨幕中隐约可见的桑海城:"那边有个集市,每日清晨都有农户挑着菜蔬来卖。诸位可知道,他们一担粮食要交几成赋税?"
格物轩内鸦雀无声,只有雨打屋檐的声响。
方铭却恍若未闻,只是看着那些面色苍白的弟子:"你们读圣贤书,可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方铭继续说道:“如今的大秦治下百姓虽不富裕,但是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希望,你们可以想想其余六国的百姓,他们有希望嘛?”
"开心?有希望?"一名弟子忍不住反驳,"方先生,您可知道修长城征发了多少民夫?连年征战又死了多少百姓?"
方铭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缓缓展开——里面是几块粗糙的饼子和一把粟米。
"这是我从咸阳城外一个老农手里换来的。"他举起那块黑褐色的饼,"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做的?"
弟子们面面相觑。
"麸皮、野菜,还有极少量的黍米。"方铭掰开饼子,露出里面粗糙的纤维,"那老农说,这在五年前,已经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他环视众人:"因为五年前,他们连麸皮都吃不上。"
堂下一片寂静。
"六国时期,齐国临淄的百姓算是最富足的。"方铭继续道,"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齐国靠海,饿极了可以吃鱼。而楚国腹地的百姓呢?"他指向窗外,"就像现在的桑海渔民,打上来的鱼十之八九要进贵族的厨房。"
张良的折扇停在半空:&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