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苟老板饱含着喜悦的呼喊声,犹如一阵激昂的乐章,在宽阔的江面上不断地回荡着。这声音冲破了江水奔腾的喧嚣,穿透了山谷间的寂静,一波一波地向远方传去,似乎要将整个江面都填满他的热情与期盼。那呼喊声悠悠扬扬地飘散开来。它掠过湍急的江水,拍打着陡峭的江岸,惊扰了栖息在江边树林中的飞鸟。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似乎也被这充满力量的呼喊所震撼。呼喊声持续不断地回荡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好似苟老板心中的情感永远也抒发不完。它在江面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对亲人的思念,也网住了即将到来的重逢的美好。
过了江,再翻过江边那巍峨的大山,便能抵达自己的家。“我家老祖先原本是姓敬的,也不知是哪一代得罪了官府,为求活命祖上才改姓苟。从前,是依靠在江上打鱼维持生计,到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开始在江上从事货运之事了。起初,是在梧州承接从广州运来的盐和棉纱,经由相思埭运河抵达到桂林,往返一趟需耗费一个月之久。运的是棉纱,就在下关码头卸货,能快上半天或者一天;倘若运的是盐,则要多行驶半天的水路,到水东门卸货。那白花花的盐满满当当倒满整个码头,在太阳的映照下,光芒耀眼得让人眼睛都难以睁开。那时,跑一趟船下来,除去打发官府和江上盗匪的花费,都能够净挣五六十个铜板。那时的日子,过得甚是红火。”记得十五年前首次带老婆回村时,苟老板便是如此介绍的,“光绪年间修筑了铁路,船运愈发艰难,爷爷便卖掉船只,带着父亲上岸,在山边安家落户。”
山间小道的尽头,一字排开五间树皮屋用低矮的竹篱笆围成的院墙,屋后是青山石壁。阿哥点燃正屋中间的地火炉,把洋铁圈成的三脚架上,再安上一口铁锅。
“你阿爸去年在山顶不小心摔下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集市上卖柴火了。这半年啊,他的脾气变得愈发糟糕了。”阿奶一边缓缓说着,一边端出来夏天打来的野猪肉。顿时,一股浓烈的米酸味立刻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那味道浓郁而独特。
“何香还是吃不惯酸肉?”阿奶关切地问道。
苟老板的老婆闺名叫何香,来自千里之外以工业闻名的龙城郡。年轻那会,来了许久,她都费了好些时日才弄明白爷爷叫阿公,阿妈是奶奶,阿奶则是母亲。“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叫的,习惯就好。”望着一脸发懵的妻子,当年苟老板也只能这般解释。那时候的何香,眼中满是困惑,对于这些陌生的称谓和习俗,她感到无所适从。而苟老板也只能用这简单的话语,试图让妻子慢慢去适应和接受这全然不同的一切。
“只是这腌肉怎么也不能习惯。”荷香看着矮桌上一大碗酸肉直皱眉头。
“这方圆几百里都是大山,找到吃的不容易,无论在什么季节,不管打到什么猎物只要放在米醋里泡着,好几年也不坏”苟老板的阿奶接着从屋外搬进一口铁锅,铁锅里立刻飘出一股清香,草绳捆紧圆圆鼓鼓的荷叶从锅里捞了出来。
“晓得你不吃酸肉,你阿哥在山里熬了几天才打到的山鸡。”阿奶笑呵呵的解开草绳,拨开荷叶,用竹刀把鸡破开,
“菌子是长在山后,笋子也是自己摘来晒干的,八月节拿去闹子上卖,没卖掉,现在煮鸡最好。”
“往年是不够卖的”荷香有点诧异,取一个大的粗陶瓷碗装了鸡腿部分大约四分之一的鸡肉。
“我给阿妈先送过去”荷香端着碗去了左边屋里。
推开竹门,荷香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屋里光线有些暗,顺手点亮了桌上的豆油灯。床上一条蓝底白花的被子里露出阿妈小小的脑袋。
“阿妈,吃饭了。”荷香从被子里扶起一个瘦小的老人,瘦得几乎不需要费一丁点里力气,荷香用棉被被塞满老人的身边,再一口一口的把饭喂进老人嘴里。
正屋里的火熊熊燃烧着,烧得很旺,那旺盛的火焰将整个屋子映照得红彤彤的。铁锅里的酸肉“噗噗”地冒着油,滋滋作响,香味四溢。一把切好的干豆角被迅速倒进锅里,苟老板紧接着又把锅里加了半勺水。“小半年了都没有外来客,本地的人也不稀罕这些山里的干货,闹子上清净的很,小年那天阿奶在闹子上也没有卖完半担冬笋。”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往地火炉里添来了一块柴。那柴禾在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势更旺了,温暖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却似乎也驱不散话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丝无奈,荷香安顿好阿妈,苟老板也正抱着阿爸从后屋出来。
这一顿饭吃过,已然到了半夜时分,苟老板送阿爸回了房屋,解和阿哥坐在堂火前说话,“阿爸这一跌倒可苦了阿奶,那年郎中说过了年就能下地,这一躺都过两个年了,还是落不了地啊。”阿哥的声音中传来了无奈,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哀愁。苟老板也不禁感慨,父亲松软的臂膀已经不再坚实,那个曾经摇橹冲出旋涡的粗壮汉子,在从山顶摔落到崖底的瞬间,往昔的英勇与刚强便不复存在。那个挽弓射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