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宴沉整了整衣冠,从车上下来。府邸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引路的仆役连头都不敢抬,只躬身在前,提着灯笼,将他引入一座僻静的暖阁。
阁内,地龙烧得正旺。
柳如烟端坐于主位,正用一柄小小的银签,挑着熏炉里的香料。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掐丝对襟长袄,衬得肤色愈发雪白,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国师大人,真是稀客。”她没有起身,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带着淬了冰的讥诮,“若非京城里那些风言风语,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太师府的门朝哪边开。”
唐宴沉立在原地,暖阁里的热气并未让他感到一丝暖意。他清楚,此时任何辩解都是多余。
“如烟,我遇到了麻烦。”他选择开门见山。
“麻烦?”柳如烟终于放下银签,抬起头。她的丹凤眼里没有半分情意,全是审视与冷漠。“是你遇到了麻烦,还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给你带来了麻烦?”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针尖,精准地刺向他的痛处:“我倒是好奇,一个死了的人,是如何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搅动了满城风雨的?唐宴沉,是你办事不力,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唐宴沉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当初山洪暴发,她与家仆一同被卷走,尸骨无存。我以为她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所以,她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倒成了我的不是?”柳如烟冷笑一声,站起身,缓缓踱到他面前。“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耳边说,慕家小姐德行有亏,不堪为配?是我。是谁帮你递上退婚庚帖,让你得以摆脱那桩乡野婚事,与太师府结亲?也是我。”
她伸出涂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你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船要翻了,你才来找我?”
唐宴-沉任由她的指尖带着凉意戳着自己,面色不变:“我正是为此而来。这件事,必须解决。”
“解决?”柳如烟收回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打算如何解决?翰林院的同僚朝你投来怜悯的眼光,市井的百姓骂你是薄情郎,就连贵妇圈里,都把你当成金屋藏娇的情圣。唐宴沉,你现在名声可真是响亮得很!”
唐宴沉的喉结微动:“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柳如烟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你想要我如何帮你?帮你杀了她,一了百了?还是帮你昭告天下,你唐宴沉对那慕卿浔情深义重,只是造化弄人?”
“杀了她,动静太大,风险也太大。”唐宴沉否决道,“如今她身后有人,在暗处,我不能妄动。”
“至于情深义重?”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这个名声,比‘背信弃义’更麻烦。陛下要的是能臣,不是情种。”
柳如烟停下脚步,重新审视着他。这个男人,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快的冷静与理智。
“算你还有几分清醒。”她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茶盏,“既然杀不得,哄不得,那便只剩一条路了。”
唐宴沉看向她,等待下文。
“毁了她。”柳如烟轻轻吹着茶沫,吐出两个字,云淡风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既然有人将她塑造成一个不离不弃的痴情女子,那我们便让所有人看看,她真正的嘴脸。”
她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出身低微,却心比天高;家道中落,便攀附权贵。这种故事,百姓们更爱听。”
唐宴沉的瞳孔微缩。他知道柳如烟手段狠,却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你的意思是,散布谣言?”
“单是谣言,还不够。”柳如烟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我们还要给她证据。伪造的证据。”
她从一旁的紫檀木盒里,取出一叠纸,扔在桌上。“我早已派人去你的家乡查过。慕家败落后,慕卿浔的父亲确实曾想将她许给当地一个富商做填房,换取银两。虽未成事,但稍加润色,便是一出‘嫌贫爱富,早有不贞’的好戏。”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张信笺,“这是模仿她的笔迹,伪造的信件。信里,是她写给‘京中某位权贵’的,言辞露骨,极尽谄媚。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不经意’地落入御史手中……”
唐宴沉看着桌上那些足以致人死地的东西,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怕。她不是在临时起意,她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为慕卿浔准备好了这一切。
“你……”
“我只是未雨绸缪。”柳如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我柳如烟的夫君,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尤其是另一个女人留下的污点。”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光是这些,还不够。明日早朝,你得主动上奏折。”
“上奏折?”唐宴沉皱眉。
“对。”柳如烟直视着他的眼睛,“奏折里,不必说得太清。你只需提及,乡时曾有婚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