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明黄的绢帛被太监尖细的嗓音展开,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钉子,敲进谢府死寂的空气里。江遇接了旨,脸色比昨夜的慕卿浔还要惨白。他捧着那道催命符,手抖得不成样子。
“主子,谢大人……这、这是鸿门宴啊!”
慕卿浔没有回答。她正坐在窗边,任由清晨冰冷的风吹拂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抽痛,那痛楚不再局限于右肩,而是像一张无形的网,收拢了她四肢百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随着谢绪凌的衰败而一同流逝。
谢绪凌就坐在她不远处,阖着双目,胸口那片青黑的死气隔着衣料也仿佛能渗透出来。他一夜未眠,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只剩下一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不去,也是死。”他终于开口,话语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慕卿浔冷笑出声,那笑意牵动了伤口,痛得她额角冒出冷汗,“谢相的生机,就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魂飞魄散,再拉着我一起陪葬吗?”
谢绪凌没有睁开眼。“你怕了?”
“我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慕卿浔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被你这种人拖累,是我慕卿浔此生最大的耻辱。”
“那便让它……更耻辱一些。”谢绪凌缓缓站起,他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瓷瓶。“含着它。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
慕卿浔垂眸,看着那个瓷瓶。她没有接。
谢绪凌也不勉强,将瓷瓶塞进她手里,便径自朝外走去。“走吧,我的‘同命人’。去看看这朝堂,究竟是谁的屠宰场。”
他的背影萧索而决绝,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
慕卿浔捏紧了那个冰凉的瓷瓶。救他,就是救自己。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每重复一次,心底的恨意就翻涌得更厉害。
金銮殿。
香炉里吐出的瑞兽烟气,也驱不散殿内凝滞如铁的杀机。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他们的脸上,是混杂着畏惧、鄙夷与幸灾乐祸的复杂神情。慕卿浔与谢绪凌并肩跪在殿中,冰冷的金砖透过膝盖,寒意直窜心底。
龙椅上的皇帝,面容隐在十二旒冕之后,看不真切。
“谢绪凌,慕卿浔。”皇帝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喜怒,“近来京中流言四起,说你二人,一为妖人,一为灾星。众卿对此,议论纷纷。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刚落,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臣便从队列中走出,手持玉笏,俯身下拜。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正,有本启奏!”
他的嗓门洪亮,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臣,弹劾吏部尚书谢绪凌,以妖术蛊惑人心,窃居高位,意图动摇国本!此为祸国之举!”
他猛地一转头,指向慕卿浔。
“镇北将军慕卿浔,沙场染血,本为功臣。但其右肩黑伤,久治不愈,更在谢绪凌回京之日,毒血外渗!此非人力所能致,实乃上天示警!是天罚!”
“天罚”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慕卿浔心上。
右肩的伤口,瞬间爆发出灼烧般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旁边的谢绪凌,情况比她更糟。他整个人伏了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像是在呕出自己的五脏六腑。
陈御史见状,愈发激昂:“陛下请看!天威之下,妖邪无所遁形!恳请陛下降旨,将此二人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安民心,以慰天意!”
“恳请陛下,明正典刑!”
他身后,立刻跪下了一大片官员,声势浩大。
满殿的口诛笔伐,像是一句句恶毒的咒言,催动着那股看不见的怨念,疯狂地啃噬着谢绪凌的魂魄。慕卿浔感到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视线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败的死色。
她要死了吗?
就要以“灾星”的名义,和这个她最恨的男人,一同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不。
绝不!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
是谢绪凌。
他撑着地面,缓缓地,一点点地直起身体。他还在笑,笑声凄厉,像寒鸦在哭嚎。他抬起头,脸上那道裂痕狰狞可怖,唇角还挂着一丝黑紫的血迹。
“天罚……说得好。”
他没有看陈御史,而是直直地望向龙椅上的皇帝。
“既然是天罚,自然该有凭据。”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襟。
“嘶啦——”
锦绣官袍应声而裂!
他赤裸的胸膛,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而在他心口的位置,一道与慕卿浔肩上如出一辙的狰狞黑痕,赫然在目!那黑痕仿佛是活物,正丝丝缕缕地朝他心脏蔓延,散发着不祥的腐败气息。
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些叫嚣着要“明正典刑”的官员,都像是被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