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七分。
草稿本上的“反击素材库”还在不断增厚当礼堂穹顶的聚光灯准时亮起时,林川正低头抚平西装袖口的褶皱。
台下八百个座位已坐得满满当当,后几排甚至挤着踮脚张望的外班学生——明华中学三年一度的“金话筒”辩论赛,今年因“年级吊车尾对战第一学霸”的噱头,成了全校最期待的戏码。
“正方一辩林川,反方一辩赵雪,请入场。”周婉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
赵雪踩着细高跟从侧门进来时,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色领针,在灯光下晃出冷冽的光。
她经过林川身边时顿了顿,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稿纸的油墨味飘过来:“别让我等太久。”
第一环节陈词刚开场,赵雪就把气氛掀到了顶点。
她捏着激光笔的手指节泛白,投影屏上跳出芬兰中小学教室的照片:“各位,这是赫尔辛基某公立学校的课堂——没有课表,没有月考,学生可以用三个月时间研究一片雪花!”她转身看向观众席,眼尾的泪痣随着情绪起伏轻颤,“当我们的学生还在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焦头烂额时,他们的孩子已经在森林里观察星轨!这难道不是应试教育最残酷的枷锁?”
台下掌声如潮。
前排扎马尾的女生用纸巾按着眼角,林川注意到她——正是天启昨晚预判的“抹眼角”的观众。
他指尖在桌下敲出规律的节奏,意识海里淡蓝色数据流翻涌,赵雪的陈词被拆解成“情感渲染73”“数据支撑27”的饼状图,右上角浮动着红色标注:“芬兰教育改革2016年启动,pisa测试创造力提升数据来自2023年,中间存在政策缓冲期未提及。”
“反方一辩陈词完毕。”周婉婷的声音打断掌声,“正方一辩开始立论。”
林川站起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
他没看稿纸,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赵同学描绘的画面很美,但教育不是空中楼阁。”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投影屏切换成德国双元制教育体系图,“德国16岁学生有60进入职业教育轨道,企业导师手把手教钳工、编程——他们的‘个性化’,是建立在‘标准化技能培训’的地基上。”他顿了顿,视线精准锁住赵雪微抿的唇,“就像建楼不能拆了地基谈装修,讨论‘取代应试教育’前,我们得先承认:它是目前最公平的人才筛选器。”
赵雪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稿纸边缘。
台下传来零星的“哇”声,李思远坐在第三排,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墨点——这和他印象里“靠运气拿竞赛奖”的林川完全不同,对方每句话都像提前算好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卡进逻辑链条里。
自由辩论环节是转折点。
赵雪举着“pisa测试中我国学生创造力分数连续五年下降”的图表,声音里带了丝急切:“这难道不是应试教育压抑天性的铁证?”
林川忽然笑了。
他抓起桌上的平板,投影屏瞬间切换成经合组织2022年教育报告:“赵同学的数据来自2021年,但报告显示,2022年我国新增青少年科技专利数同比增长37——这些在实验室熬到凌晨的孩子,难道不是既通过了应试筛选,又释放了创造力?”他向前半步,目光如刀,“您把‘标准化测试’和‘创造力’对立,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关键:所有天马行空的想象,都需要基础能力做翅膀?”
礼堂陷入短暂的寂静。
赵雪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她身后的反方二辩刚要举手,林川已经转向评委席:“再举个更贴近的例子——上周化学竞赛,我和赵同学都拿了奖。请问各位老师,我们是靠‘压抑天性’刷题,还是靠‘基础扎实’才能解出超纲题?”
“啪!”李思远的钢笔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瞥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时间错位:芬兰数据跨7年未说明;因果倒置:将创造力下降单一归因应试;案例对冲:德国/我国专利数据……”这些原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信息,被林川用一根叫“逻辑”的线串成了珍珠。
结辩环节,林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我们讨论的不是‘要不要改变’,而是‘怎么改变’。如果现在拆了应试教育的地基,那些没背景、没资源的孩子,拿什么去够到教育公平的天花板?真正的变革,从来不是推翻过去,而是让每一块旧砖都在新楼里发光。”
掌声如雷般炸响。
坐在评委席最中间的老校长推了推眼镜,眼底的赞许几乎要漫出来。
周婉婷举着计分板的手都在抖:“正方林川,98分!反方赵雪,92分!本场辩论赛,正方胜出!”
赵雪的稿纸“哗啦”散了一地。
她蹲下去捡时,发梢垂落遮住表情,林川却看见她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