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回王爷、主公,与北椋联姻,至少有三利。”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广陵王赵毅投鼠忌器。他最怕的就是北椋铁骑南下,联姻之后,他再想动黑石山的主意,得先掂量掂量北椋的反应;其二,西域商路能彻底打通。楼兰商会的会长跟徐骁是旧识,已经放话,只要联姻定了,战马价格压三成,还愿意把沙蝎帮的穿甲弩图纸让出来——周平说,有了图纸,咱们能造出更好的;其三,京城那边的压力会小得多。二皇子再想找青州的麻烦,得想想北椋会不会借机插手。”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位二姑娘,属下虽未见过,却久闻其名。听说她不仅懂兵法,还善理财。北椋的几处马场,原本年年亏损,她接手三年,不仅扭亏为盈,还改良了马种;盐田那边,她弄了套‘晒盐法’,产量翻了一倍。襄樊现在正缺这样的人才——铁矿要算成本,棉田要算收成,这些都得有个精于算计的人盯着。”
赵珣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石桌。陈平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那点结。他担心的,无非是联姻会让襄樊沦为北椋的附庸,可照这么说,倒像是强强联手——北椋有铁骑护城,徐渭熊有本事养民,襄樊有铁矿和粮田,正好互补。
“那……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他问,声音有点不自然,脸颊微微发烫。
赵衡没直接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带你去个地方。”
父子俩穿过爬满牵牛花的回廊,来到听雪轩的书房。书房不大,四壁都是书架,摆满了兵书和农桑典籍。赵衡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紫檀木匣子,匣子上雕着缠枝莲纹,锁是黄铜的,磨得发亮。他打开锁,里面铺着层红绒,红绒上放着一幅卷轴。
“哗啦”一声展开,画上是个穿红衣的女子,正站在马场边。她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支银簪,红衣的袖口敞着,露出半截皓腕,手里牵着匹黑马,黑马的鬃毛被风吹得飞扬。女子的眉眼很亮,像含着星光,嘴角微微扬着,带着点桀骜的笑。明明是工笔细描,却画出了几分写意的英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是徐渭熊。”赵衡指着画,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去年北椋送岁贡时,画师偷偷画的。你瞧瞧,配不配得上我家珣儿?”
赵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他没敢细看,只匆匆扫了眼,就觉得画上的女子眼神清亮,像极了襄樊秋日的天空——高远,坦荡,带着股勃勃生机。
“爹!”他有些窘迫地别过脸,耳根却红透了。
赵衡哈哈大笑,把画卷起来:“放心,婚期定在明年开春。还有半年时间,你要是实在不乐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过,徐骁说了,要是你敢悔婚,他就亲自来襄樊,跟你‘讨杯茶喝’。”
徐骁的“讨茶喝”,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赵珣知道父亲是在开玩笑,却也明白,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定了。他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反悔倒不至于。只是……到时候该怎么称呼她?”
“自然是叫‘二姐’。”赵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锦袍传过来,“难不成叫‘二姑娘’?显得多生分。”
正说着,叶孤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冷如玉石相击:“王爷,主公,北椋的密使又派人送了封信,说是徐骁亲笔。”
叶孤城走进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手里捧着封信,信封上盖着北椋王府的朱印。赵衡接过信,递给赵珣:“你看看。”
赵珣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带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赵兄,小女渭熊,性情虽烈,却心细如发。她亲手酿了坛青梅酒,埋在北椋的梅树下,说等开春婚期定了,便带来襄樊,与你共饮。另,北椋战马已备妥,下月便送三百匹至襄樊,都是精心驯过的,能直接上战场,算作添妆。徐骁字。”
短短几行字,没有半分算计,只有坦荡的亲近。赵珣捏着信纸,仿佛能闻到那坛青梅酒的清香,连带着对徐渭熊的印象,也从“厉害的二姑娘”变成了“会酿青梅酒的姐姐”。
“看来,这桩婚事是推不掉了。”他把信折好,放进怀里,心口像揣了个暖炉,热乎乎的。
“推不掉才好。”赵衡道,“过几日,你跟我去趟北椋。一来是认认亲,二来也去看看他们的铁骑是怎么练的,学两手回来,让英布的骑兵营再精进些。对了,把周平也带上,让他去学学北椋的锻造法子。”
“是。”赵珣点头应下,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把后院的菊花染成了金红色,晚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像下了场花雨。赵衡又蹲回墨菊丛前,拿着小剪子修剪枝叶,嘴里哼着段青州的小调,调子轻快,听得出来心情极好。
赵珣站在廊下,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觉得很安心。有父亲在襄樊镇着,有陈平、叶孤城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