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敲打着铁靴镇廉价旅馆薄薄的窗户,声音沉闷得让人心烦。
在没有隔音的房间内,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潮湿木头的气味……
以及不止休的争吵。
“你非要去不可?那个…那个满是怪物的沼泽?!”
萝拉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她紧紧搂着两个被吓到的孩子,男孩躲在母亲裙后,女孩小声啜泣着。
“亚诺·贝尔蒙特!看看你!看看我们!你是个骑士的后裔,不是低贱的行脚商!更不是去喂蜥蜴的肉!”
亚诺背对着她,正把最后几件粗糙的御寒衣物塞进一个磨损严重的皮背包里,他的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萝拉,‘骑士后裔’填不饱他们的肚子,更付不起索尔奥术学院的学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疲惫,没有回头看她。
“铁靴镇的冒险者说,开春后芦苇河岸的蜥蜴人急需谷物和盐,价格…是王国内的三倍。一趟,就这一趟,足够你们安稳几年。”
“安稳?你死了我们怎么安稳?!”
萝拉冲到他面前,金色的长发有些散乱,蓝色的眼睛里噙满泪水,不再是昔日的崇拜,而是深深的失望和不解。
“你明明可以找份体面的差事!哪怕是去守城门!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那些亚人…野蛮、肮脏、不可信任!王国的人都知道!”
亚诺猛地转身,深栗色的头发下,浅褐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和固执。
“体面?守城门的铜币连房租都不够!萝拉,现实点!我需要钱!很多钱!为了你和孩子们以后不用看人脸色!”
他语气里残留的、不自觉的命令口吻刺痛了萝拉。
“看人脸色?我们现在就在看你发疯的脸色!”
萝拉抱起小女儿,拉起儿子,声音冰冷决绝。
“好,你去!去你的沼泽,去和那些怪物打交道!用你贝尔蒙特‘高贵’的命去换肮脏的金币!孩子们,我们走!回哈文斯通外婆家!让你父亲去当他的…大商人!”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萝拉!等等!”亚诺伸手想拦。
“砰——!”
门被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灰尘簌簌落下。
亚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听着门外妻子压抑的哭声和孩子迷茫的询问迅速远去,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肮脏的地板上。
他低下头,颤抖着抬起右手。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他看到小指和无名指关节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如同劣质大理石的灰白色泽,触感僵硬麻木。
这不是污垢,是石化症的侵蚀。
它像一头潜伏在血脉里的恶魔,正一点点啃噬他的生命,也啃噬着他作为丈夫、父亲、甚至作为“人”的尊严。
他用力握紧拳头,那僵硬的指节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为了你们…必须去…”
他对着空荡冰冷的房间,对着那恶魔般蔓延的石斑,嘶哑地低语。
黑暗与潮湿的窒息感涌来。
画面猛地破碎!
“呃…嗬…”
亚诺·贝尔蒙特猛地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泪流满面,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该死的阳光!”
他心中咒骂,感觉那光芒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酸涩的眼球。
每一次从那个破碎离别的噩梦中惊醒,都伴随着这种令人作呕的生理反应和更深沉的精神疲惫。
这梦魇连同他身体里那个该死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频繁地骚扰他。
感受着指关节传来熟悉的僵硬感。
他费力地转动了一下手腕,灰白色的石斑在指根处清晰可见,如同丑陋的烙印。
贝尔蒙特家族的“荣耀”——石化症。
一种缓慢而残酷的死刑判决,先剥夺行动的自由,再冻结呼吸,最终将人变成一座沉默的墓碑。
家族史上那些被白布遮盖、姿势怪异的“雕像”,是他童年最深沉的恐惧。
而现在,这恐惧正真切地在他自己身上上演。
他,亚诺·贝尔蒙特,曾经的骑士侍从,卡多斯神的虔诚信徒,挥舞长剑守护边疆的战士…如今却像一个卑贱的盗贼,蜷缩在沼泽森林腐烂的落叶和冰冷的淤泥里,浑身散发着污泥和恐惧的臭气。
这一切,都是为了抛弃那早已一文不名的“贵族荣耀”,像个最蹩脚的小贩一样,押上全部家当和所剩无几的性命,试图穿过危险的芦苇河岸,去和那些绿皮鳞片的亚人做交易。
只为了能在他彻底变成石头之前,给萝拉和孩子们留下足够活命的钱,让他们能远离贫困,让孩子们或许还有机会接受像样的教育,而不是背负着破产贵族和“石头人”后裔的双重耻辱。
“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自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