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让她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依旧是柴垛后杂物堆里那方蒙尘的旧砚。那是父亲留在世间、与她血脉相连的遗物!每每想起它如同垃圾般被丢弃在污秽之中,沈清辞的心就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痛彻心扉。
她必须把它拿回来!
可如何拿?王嬷嬷的眼睛如同毒蛇,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接拿走?无异于自投罗网。藏匿?杂物堆并非安全之地,随时可能被清理掉。
机会,在傍晚时分悄然降临。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京城,入夜后更是刮起了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冰粒子,抽打在脸上生疼。王嬷嬷早早躲进了自己烧着炭盆的温暖小屋,呵斥着仆妇们干完活赶紧回去,别在院子里挨冻。浣衣房后院很快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在破旧的屋檐下呼啸呜咽。
沈清辞心中一动!这正是绝佳的时机!她强忍着刺骨的寒意,悄悄溜出耳房,如同鬼魅般闪到柴垛后的杂物堆旁。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借着远处廊下微弱灯光的反光,屏住呼吸,在杂物堆里快速翻找。
冰冷粗糙的木板、生锈的铁器、破碎的瓦罐……她的指尖在黑暗中急切地摸索着。终于!触碰到那方熟悉的、冰凉而略带棱角的物件!是它!父亲的砚台!
巨大的激动瞬间攫住了她!她小心翼翼地将砚台从杂物堆深处取出,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砚台紧贴着胸口,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清心守拙”之志。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被她强行逼了回去。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她迅速环顾四周,寒风呼啸,夜色如墨。藏在哪里?耳房太危险,王嬷嬷随时可能闯入。埋在院子里?冻土坚硬如铁,且容易被发现。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高高的柴垛上。
柴垛由粗细不一的木柴堆叠而成,中间有不少空隙。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拨开外层几根木柴,在靠近内侧、相对避风干燥的地方,清理出一小块空间。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掉砚台上的灰尘污垢,露出它古朴的本色和侧面那四个虽已磨损、却依旧力透石骨的刻字——清心守拙。
每擦一下,父亲温和睿智的面容便在脑海中清晰一分。她强忍着哽咽,用那块破布将砚台仔细包裹好,如同包裹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好的砚台塞进柴垛深处那个清理出来的空隙里,又用几根木柴严严实实地堵好入口,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疼痛,却难掩心中的激动。父亲,您的砚台,女儿替您收好了!总有一天,它会重见天日!
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正准备溜回耳房,一个细弱、带着关切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沈……沈姐姐?”
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警惕地回头!
只见小哑女瘦小的身影瑟缩在柴垛另一侧的阴影里,正怯生生地看着她。小丫头冻得小脸发青,双手拢在袖子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你……你怎么在这里?”沈清辞压低声音,快步走过去,将小哑女拉到更避风的角落。她担心小哑女看到了她藏砚台的动作。
小哑女摇摇头,指了指沈清辞的耳房方向,又指了指寒风呼啸的院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塞到沈清辞冰凉的手里。油纸包带着小哑女微弱的体温,里面依旧是散发着熟悉清苦药香的艾草紫苏粉末。
“药……”小哑女用气声艰难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眼神里满是关切,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冷……怕你……冻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担忧地看着沈清辞缠着布条的手。
沈清辞握着那包带着体温的草药,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深渊里,小哑女和老忠叔是仅有的、释放善意的人。她看着小哑女冻得发青的小脸,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从小哑女这里,探听一些消息?小丫头虽然不能说话,但心思单纯,又在王府待得久,或许知道一些府里的旧事?
“谢谢你,玉竹。”
沈清辞第一次叫了小哑女的名字(她曾听王嬷嬷骂过),声音温和了些。她拉着小哑女冰凉的小手,走到柴垛最避风的角落坐下,将油纸包揣进怀里。
“别担心,我的手好多了。”
小哑女(玉竹)听到沈清辞叫她名字,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点头,指了指她的手,又做了个“好了”的手势,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
“玉竹,”沈清辞斟酌着词语,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你在王府……待了很久了吧?”
玉竹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又弯下一根——两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