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存在”的最顶端，是秩序与逻辑的具现。
时间在此地失去意义，空间凝固成纯粹的几何。
天使之王，神之书记，梅塔特隆，端坐于水晶王座之上。
他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神圣几何与纯粹律法构成的光之体。
一缕微光自下界升起，穿透六重天界，悬停在他面前。
光芒展开，化作一幅动态的影像。
洁白的教堂，虔诚的光羽族，以及那个盛放圣水的……青花瓷碗。
碗壁上，远山含黛，近水无声。
梅塔特隆没有五官，但整个第七重天的光线，都因他的意志而黯淡了一瞬。
影像的最后，是巡查天使萨基那充满惊恐与愤怒的神念：“异端！文化腐蚀！”
光影熄灭。
王座之下，一位侍立的炽天使躬身：
“我主，萨基上报，发现低等文明的器物污染了圣光平原的祈祷仪式，是否需要派遣‘净化’小队，将该附庸种族连同所有异端物品一同焚烧？”
炽天使的逻辑简单、纯粹。
发现污染，清除污染源。这是天国千百万年来不变的铁律。
梅塔特隆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光之核心在高速运转，推演着那只碗背后所代表的千万种可能。
“焚烧？”一个非男非女，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在天国回响，
“那不过是剪除一片病变的叶子，却对深入根系的剧毒视而不见。”
炽天使不解：“我主？”
“这不是一个碗的问题。”梅塔特隆的意志化为冰冷的洪流，“这是欲望的种子。”
“华夏……他们没有派出军团，没有释放神罚，却比任何军团和神罚都更具威胁。”
“他们正在用一种我们从未设想过的方式，从内部瓦解信仰的基石。”
“我们的力量，源自信徒纯粹、无私的奉献。他们将一切归于我主，从而得到救赎与恩赐。”
“可华夏在做什么？”
“他们在告诉那些凡人，你们的欲望是合理的，你们的享受是正当的。”
“他们用丝绸、瓷器、茶叶……这些凡俗之物，去填补信徒心中本应被敬畏填满的空隙。”
梅塔特隆缓缓抬起一只由光芒构成的手臂。
“当一个信徒开始思考，他的祈祷能换来多少现世的享受时，他的信仰，就已经不再纯粹。”
“他的灵魂，已经从献给主的祭品，变成了与魔鬼交易的筹码。”
炽天使身上的火焰都为之颤动，他终于领会了这其中蕴藏的恐怖。
这不是战争，这是釜底抽薪！
“派遣智天使。”梅塔特隆下达了新的指令。
“去所有与华夏有过接触的区域，不必探查他们的器物，不必审判他们的行为。”
“我只要一个数据。”
“检测信徒‘信仰之力’的纯度，对比一年前、一个月前、一天前的数据。”
“我要看到，那条‘欲望’的曲线，是如何攀升的。”
智天使，天国的书记官与观察者，他们不掌管战斗，只记录真实。
数队智天使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他们降临在依附于奥林匹斯山脚的城邦，看到一个半羊人正用一把华夏铁刀，炫耀地削着坚果，引来同伴们羡慕的眼神。
他们潜入尼罗河畔的村落，发现一些富裕的祭司，正偷偷用精美的瓷杯品尝着来自东方的苦涩香叶。
他们甚至在北欧英灵殿的外围，看到有瓦尔基里的侍女，用一块华丽的丝绸手帕擦拭着号角。
调查结果雪片般汇集到第七重天。
一位智天使长，手捧着一份由光构成的卷轴，向梅塔特隆汇报。
他的声音同样没有感情，却让周围的炽天使感到刺骨的寒意。
“我主，数据已经汇总。”
“所有样本区域，‘信仰之力’的总量，并未出现明显下降。”
“甚至有部分区域，因祈求物欲而导致祈祷频率增加，总量略有上升。”
智天使长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了最关键的结论。
“但是，信仰的‘纯度’，正在急剧劣化。”
“我们分析了超过三万个信仰样本。”
“其中，‘无私性’平均下降了12，‘奉献度’下降了9，而代表‘贪欲’与‘攀比’的杂质，则暴增了35。”
“很多信徒的祈祷，已经从‘愿我主的光辉照耀大地’，变成了‘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能打到更强大的猎物，去黑市换一把那种削铁如泥的刀’。”
整个第七重天，陷入了死寂。
真相，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华夏，正在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腐化所有神系的根基。
军事入侵，只能摧毁神的信徒。
而这种文化贸易，是在杀死信徒心中的“神”。
“够了。”
梅塔特隆的意志打断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