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水寨,其实不过是些搭在竹筏上的营房用麻绳布条绑在一处,首尾相连聚成一处,拱卫中心的一片小洲而已。
小洲上除了南北两个用整根楠木支撑的箭塔外,就只有数间草屋勉强算得上是建筑,其余都是或用干草,或用芦苇搭起来的茅屋。
蒋钦面容乌黑,始终严肃。
听到派出去的探子汇报,他的眉头就好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乱麻,迟迟不能分开。
肌肉横虬得到周泰坐在旁边,正在一块青石上磨着刀刃,虽没有说话,耳朵却竖的老高,显然还是相当在意这边的谈话。
“我知道了。”
蒋钦听过之后,没下任何命令,麾下斥候也就识趣的离开。
径直走到周泰身边,蒋钦将目光放远,看这茫茫巢湖,好似下一刻就会从哪里钻出来几十艘朝廷的艨艟楼船,朝自己这边包围过来。
“至于吗?”
气氛压抑,周泰终于不能忍耐,将长刀往旁边一扔!
“至于吗?”
“不过几船粮食,朝廷这一次至于吗?”
“调动这么多兵马,人吃马嚼用的粮食说不定都比我们劫的那些还要多!朝廷真的至于吗?”
周泰的破口大骂让蒋钦愈发沉默。
不过六艘货船,不过三千斛粮草,朝廷至于发动这么多兵力前来征讨自己等人吗?
……
“今夜,我再乘船去看看。”
蒋钦直到现在,还是怀疑打探来的情报有误。
不过那么点东西,朝廷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孙坚旧部,早已名震淮南。
周昂兄昕,亦是经营许久。
那刘邈虽然不在淮南闻名,但也是一个两千石的太守,甚至其背后还是庐江太守陆康。
这种规模的兵力,不去征讨徐州陶谦,不去进攻荆州刘表,却朝自己而来?
蒋钦不信,所以还是要亲自查看!
乘小舟出了水寨。
往北,是南淝水。
百艘艨艟战船如巨兽蛰伏于舒水渡口,船首狰狞的青铜兕首衔着浪沫,每艘楼船三层甲板上皆竖赤底玄旗,篆书【漢】字,尽显官军威严。
往南,是濡须水。
身披鱼鳞玄甲的水卒正停驻环视,铁靴踏过新斫的樟木发出沉闷回响。他们左臂缚着犀皮小盾,腰间环首刀与青铜弩机相击铮鸣,背后两丈余长的棹戟在夕照下泛起冷芒,赫然是强军风采!
往西,是龙舒水。
江风吹动船楼檐角悬挂的占风铜鸟,鹊渚之地犹如镇江神龙,对着巢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一跃而上将匪寇吞入肚中,尤其是那面【劉】字大旗更是扎的蒋钦眼角生疼。
破晓之时,蒋钦回到水寨,对着一脸忐忑的周泰摇头。
“他们没有看错,三面主要的江河中都有官军踪迹。”
周泰一颗心落到谷底。
“要不还和往常一样,乘小船走舸往泥泞地中一扎,让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打不过,就只有逃!
蒋钦犹豫之间,水寨上的一处箭楼突然传来预警的声响。
“西面有一艘小船过来了!”
“你看清楚,果真就一艘?背后没有什么艨艟走舸?”
“不会错!今日天晴水情,湖面又无大雾,确定只有一艘!”
蒋钦、周泰对视一眼,皆披甲胄,佩宝剑,来到渡口等候。
碧波荡漾,船只逐渐靠近。
从岸上看的真切,船上不过只有两人。
一人面若冠玉,羽扇纶巾,颇有名士风采。
一人却是戴着铁胄,看不清面貌,弓腰驼背,不甚引人注意。
羽扇纶巾之士,自然是周瑜周公瑾!
眼看船只就要靠近水匪营寨,周瑜微不可查的往边上看了一眼,言语中带上些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担忧。
“刘使君,你乃千金之躯,为何要冒此大险?”
不错,旁边戴着铁胄,老老实实跟在周瑜身后的,正是这次剿匪真正的发起者刘邈!
刘邈“嘿嘿”一笑,将铁胄往下又压了几寸。
“所以我这不是没有暴露身份嘛!现在就是你周公瑾的一个贴身侍从,你想怎么使唤我都成!”
“至于冒险……这天下哪里有不冒险的事情?何况我又哪里能让公瑾一人深入虎穴,受到性命之危呢?”
周瑜是又气又好笑,同时也带着些许感动。
以千金之躯,陪着下属深入敌营的,古往今来怕是也只有刘邈一人了吧?
周瑜本想再安顿几句,要刘邈小心行事,但眼看船只已经靠近码头五步之内,害怕刘邈的身份被人听去,也闭嘴不敢多言。
蒋钦、周泰上前迎接。
周瑜下船后亦是遵循礼仪,丝毫没有将对方当做贼寇看待——
“舒县周公瑾,替九江太守刘邈来此处拜会。”
周泰嘴比脑子快:“如今的九江太守不是周昂吗?那刘邈何时成了九江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