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前取出纸条,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除了霍幼安。
他抱着那把灰扑扑的剑、靠着凉亭柱子、站得笔直,扭头看向院子里一株矮矮的三角梅。
他站的地方,扭头的角度都十分巧妙,亭子里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萧软软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站在那里,摆出那个姿势,方便自己随时偷懒打盹。
果然,她喊了一声,霍幼安什么反应都没有。
嘿,被她逮着了吧!
萧软软正要再喊,白前轻声开口,“不必麻烦霍二公子了,我们还是先听孔大姑娘说完”。
她话音刚落,站得笔直、不动如山的霍二公子不紧不慢扭过了脸,三两步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肯定开口,“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虽然对方刻意掩饰字迹,却还是可以看出来用笔习性的痕迹。
且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擅长左手字。
如果他认真写,左手字应该也可以写得很好看”。
孔雅点头,“二表哥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萧软软追问,“那然后呢?你有没有去问你那个庶妹?”
孔雅苦笑,“我当时年少气盛,拉着柔姐儿和姨娘一起去找祖母对峙,不是柔姐儿。
祖母只说是自己猜错了,不过是件小事,不值当什么”。
白前轻轻叹气,“所以,之后你再收到纸条,就再也没有去寻过你祖母?”
孔雅点头,白前神色悲悯,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因为你觉得你祖母一定知道是谁做的,甚至还在包庇那个元凶。
而你,也猜出了元凶,所以,你后来根本就没再查过是谁给你的纸条,而不是查不出来”。
孔雅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没有否认白前的话,也没有承认,甚至没有做好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
就那么当着自己的长辈、当着自己的表哥、当着自己的未婚夫、当着外人、甚至外男的面,任由自己的眼泪一层又一层地往外涌,仿佛连控制住泪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孔灵子愕然,“包庇元凶?怎么可能?单是写纸条恐吓雅姐儿已是极为恶劣。
之后他还敢给雅姐儿下药,这样的人,母亲怎么会包庇他?
雅姐儿可是母亲唯一的嫡孙女!”
萧软软怜悯地看着他,语气从所未有的温柔,“虽然我讨厌蠢材,但是,说真的,你还真的蠢得挺讨人喜欢的”。
孔灵子,“……”
白前朝孔雅伸出手,手心是一方洁白的帕子,没有任何花纹,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孔大姑娘,第二张纸条,又是什么由来?”
孔雅接过帕子,却没有拿着擦眼泪,而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要从这方有着药香味的帕子中汲取力量。
第二张纸条,是孔雅发作欺上瞒下的庄头,将孔家田庄原本一成租子改为和其他家一样的三成租子时出现的。
这一次,她虽然小心再小心,却还是中了招,再一次卧病在床。
直到孔老夫人出面,又将租子改回了一成,她才渐渐好转。
孔雅说到这里苦笑连连,“祖母说我刻薄贪财,佃农们终年辛苦,有时候却连饭都吃不饱,我不该与他们争利。
那时候祖父已经致仕,家中又无店铺,全靠田庄的租子嚼用。
虽则暂时能支撑,但祖母常年靠灵芝、人参养着,祖父和小叔又爱买些古画、名砚的。
家中迟早要入不敷出,到时候我们又要怎么办?
祖母却说,到时候她就去死,绝不连累我们”。
孔雅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祖母说她要去死,我还能如何,我想不到到时候了”。
萧软软摸了摸下巴,前所未有地认真道,“现在应该已经是到时候了吧?
一会吃过饭,我提醒提醒你祖母,已经到了她去死,不连累你们的时候了”。
霍伯征怒,“还请萧姑娘慎言!”
萧软软啧了一声,“我慎言,你未婚妻就要被连累死了!
霍大公子,不如你来帮我做个选择,到底是不慎言,让你祖母去死,还是慎言,让你未婚妻去死?”
“你——”
“伯征,勿与女子多辩”。
孔灵子皱眉打断他,“听雅姐儿继续说”。
经那一次,孔雅灰了心,不敢再“开源”,只努力节流,精打细算地为家中节省开支。
孔老太傅几人都是简朴的性子,无所谓冬衣是一套还是两套,桌子上是荤菜还是素菜。
除了孔柔母女有怨言外,其他一切都好。
纸条也没再出现过,安宁得仿佛她之前的“刻薄贪财”才是错。
这样平和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她十五岁,孔雅的及笄礼并未大办。
一来是孔老太傅性子使然,另外就是她竭力劝阻,生怕家中因为自己的及笄礼又花用糜多,无法补上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