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酉时,路边的摊子都逐渐支了起来,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可她却满腹心事。
纵然是做好了准备来的,可真的发现了端倪,心里却是说不清的滋味。
不多时,便走到了刑部大门前。
刑部衙门内,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汁和陈年卷宗特有的混合气味,与往日相比,此时的刑部显得有些凌乱。
裴昭刚踏进熟悉的厅堂,便见刑部主事蔡道斯正埋首于一堆散乱的卷宗之中,眉头紧锁。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当看清是裴昭,脸上瞬间疲色尽退,换上一脸笑容。
不过在他看清裴昭身后并无人时,脸上的笑容就又退下了大半。
“哎哟哟!”
蔡道斯放下手中的笔,拖长了调子,语气带着一丝阴阳怪气,“许久不见,裴书令怎么想起回咱们这小小的刑部衙门了?莫不是在御守阁高就,闲暇之余,回来体察民情了?”
裴昭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散落的卷宗、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以及角落里蒙尘的案牍。
语气淡然:“看来刑部没了我这个书令史,这满地的卷宗也是没人整理了。”
蔡道斯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挺直了腰板,“裴书令此言差矣!刑部上下,诸事繁杂,原本各司其职,倒也井井有条。”
“只是……唉,有人一朝攀了高枝,拍拍翅膀就走了,留下这摊子事,我们也是分身乏术。”
这含沙射影的话,裴昭自然听得明白。
她也不恼,反而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卷宗,分门别类地整理起来。
“刑部公务繁琐,在主事大人和侍郎大人的管理下,自然能应对得宜。”
裴昭一边整理,一边轻声说着:“听闻前几日,刑部复核了京兆府递交上来的林萱姑娘一案,不知如今可有新的进展?”
蔡道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苏巧巧那丫头,胆子不小,竟敢私自将刑部的卷宗带去给你。想必,该看的,不该看的,裴书令都已经看过了吧?怎么,还要特地来问一问?”
裴昭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蔡道斯,“卷宗是看过了。只是,主事大人在刑部多年,办案经验丰富,想必也早已发现此案有些疑点,在卷宗里并未解释清楚。”
她顿了顿,“比如,孙大公子身份尊贵,为何会不计行程,大老远跑去快意楼那种偏僻之地?而且连续多日,独点林萱一人?”
“再比如,林萱姑娘家境贫寒,与痴傻弟弟相依为命,她若真选择自尽,动机何在?”
“这些,在京兆府和刑部的卷宗里,都语焉不详。”
蔡道斯眼睛微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依裴书令高见,此案该当如何?”
裴昭轻笑一声,说道:“蔡主事在刑部多年,大小事宜处理得当,并非不知道这些疑点,裴昭猜想,侍郎大人或许是忌惮孙国公府的权势,不敢贸然推动案件调查进展,才将这案子暂时压在刑部,迟迟不结。”
她目光直视蔡道斯,“至于林毅那孩子,心智不全,却能想到去御守阁门前长跪喊冤,怕也是两位大人的主意吧?”
蔡道斯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笑。
他挥了挥手,对厅内几个差役道:“你们先出去,把门带上。”
待门扉合拢,蔡道斯才放松了紧绷的肩背,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裴书令果然心思剔透。不错,我刑部向来主张有冤申冤,有苦诉苦。既然案子有疑点,自然不能草草结案,让死者含冤,生者寒心。”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只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孙大公子竟然死了,而且朝堂上下竟无人知晓,孙府又密而不发,侍郎大人便不敢贸然深查恐引火烧身,这才出此下策,想到了御守阁。”
他话锋一转,眉毛微挑,“不过嘛……阁领大人位高权重,御守阁行事向来……嗯,自有章法,顾忌自然比我们刑部少得多,纵然是孙老国公,也大可不太会放在眼里。”
“如今裴书令你又被阁领大人借调走了,那不如……顺水推舟,就麻烦御守阁帮帮忙,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裴昭心中了然,蔡道斯和余文忠这点小算盘,她一早就猜到了。
此时此刻从蔡道斯的口中说出,亲耳听见,倒也不觉得意外。
确实,若林萱之死真有冤情,且可能牵扯到孙府乃至更深,由御守阁出面调查,阻力会小得多。
“既然如此,”裴昭正色道,“我此次前来,便是求主事大人行个方便,出具一道验尸公文。”
蔡道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验尸公文?你要开棺验尸?”
“没错。”
裴昭点头,“林萱姑娘已下葬多日,若要查明死因真相,开棺验尸是必要之举。”
“我倒不是怀疑京兆府的仵作,只是亲自看过了才会更放心些,此案目前仍在刑部,理应由刑部出具正式文书,方合规制。”
蔡道斯的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节奏更快了些,显示出他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