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视线从画上移下,随手翻开旁边一本关于人工智能的英文原版书籍,发现书页里夹着陈默写满公式和代码的草稿纸,每页纸似乎都有陈默惯有的气息。画下是张小小的梨木桌,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罩,里面不是什么珍奇的摆件,而是一本被翻开的、厚厚的硬壳笔记本。
纸页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清隽而有力的字迹。那是一页一页,对建筑设计方案的修改意见,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远风集团总部大楼设计方案”。
是她的方案。是她最初那个,被他评价为“天真”的方案。
他在这里,一笔一划,保留了她所有的“天真”。将那些被他在会议上冷漠否决的曲线和空间,仔仔细细地优化、完善,画成了他心里最完美的样子。
每一处修改,每一个标注,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林晚的心上反复凌迟。
“这位姐姐,”年轻女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到林晚通红的眼眶,有些担忧地问,“您……您没事吧?”
林晚摇摇头,指着那本笔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个……我能看看吗?”
“啊,这个……”女孩有些为难,“陈先生交代过,这本笔记不能让外人动的。”她看着林晚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小声说,“不过,陈先生还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一位眼睛很亮,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女士问起,就把书架最顶层最左边那个木盒子拿给她。”
林晚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不止。
女孩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古朴的木盒,递到林晚手中。
盒子没有上锁。林晚用颤抖的手打开它,里面没有价值连城的东西,只有一叠厚厚的信纸,和那枚她扔向他的,梨花木雕。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日期——一九九八年,六月八日。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她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我知道你一定恨我。这样也好,恨我,然后彻底忘了我。
你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去北京,去读最好的大学,成为最了不起的建筑设计师。而我,只是一只陷在泥潭里的野狗,只会把你也拖入这无边的黑暗。
奶奶的病,我不能不管。宋家的钱,我不能不要。这是我的宿命,我无从选择。
答应我,一定要过得比谁都幸福。
忘了那棵梨树,忘了我。
陈默。”
信纸从林晚颤抖的指尖滑落,飘落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原来,在她恨了他十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保护着她。他推开她,是为了成全她。他背负起所有的不堪和骂名,只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地,飞向那片属于她的天空。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林晚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十年的所有委屈、悔恨和痛彻心扉的爱,在这一刻,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个叫陈先生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递上纸巾,又倒来一杯温水,却不敢出声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守着,像是在守护一个巨大的、正在崩塌的悲伤。
林晚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干涸,喉咙沙哑,才从那场情绪的洪流中挣扎出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重新拾起那封飘落在地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目光,落回到那个古朴的木盒里。
除了那封信和梨花木雕,下面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沓信纸。每一封的信封上,都只有一个日期。从一九九九年,到二零零九年,一年一封,一封不多,一封不少。
全是写给她,却从未寄出的信。
林晚颤抖着手,拿起第二封。
“晚晚:新年好。听说你拿了学校的奖学金,为你高兴。北京的冬天很冷吧,要多穿衣服。你的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勿念。”
第三封。
“晚晚:我从江月那里,看到了你的照片。你剪了短发,比以前更爱笑了。真好。我……还好。”
第四封。
“晚晚:听说你毕业了,去了法国。你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成为很棒的设计师。我替你骄傲。”
……
一封一封,一行一行。
那些信很短,短到只有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却是一个男人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拼尽全力仰望着他的月亮。他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的消息,为她的每一点成功而欣喜,为她可能会遇到的困难而担忧。他知道她所有的人生轨迹,而她,对他这十年的生活,却一无所知。
他用这种最卑微、最沉默的方式,参与了她整个青春的落幕和人生的开启。
看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