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招呼着几名僧人和哑奴,用麻袋将五十余只制好的铜臂逐一收拢。
苏凝赶紧上道地凑上去装作帮忙,跟着一起搬运。
两个装着铜臂的麻袋被几人合力抬往佛殿,途中,苏凝刻意落后几步,偷偷观察。
一行人出了佛塔,前往靠近长明寺后山区域的其中一间佛殿。
月色被乌云遮掩,整个寺院黑沉沉的,只有千手观音佛殿仍亮着灯。
苏凝看见殿中那座供奉的千手观音佛像,看起来像还未修缮完毕。
老僧领着年轻僧人卸下一些已经脱蜡腐烂的铜臂,把新的换上去。
而那一个个孩童的手臂,被浸蜡、封魂入铜后,正逐一嵌入佛像后背,成为了“千手”的一部分。
老僧在咏诵,“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光莹莹映照十方……”
每嵌入一只“手”,佛像背后的铜轮好像就缓缓亮起一寸。
红光、绿焰、白影交错闪烁,佛像面容诡异,双目低垂,瞳中空洞,似正凝望着人间。
这尊千手观音像,为了看起来真实增加可信度,是由血肉塑成的,充满了罪孽。
每一只“手”,都是一条冤孽。
而佛像“慈悲”的面容,不过是用来掩盖罪孽铸就的恶念。
夜晚的凉意直入苏凝的心扉。
清晨时分,寺钟初鸣,薄雾缭绕于长明寺的山门外,钟声悠悠回荡在山间。
离洛守了长明灯一整晚,长明灯的灯火每闪烁一次,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也不知道阿凝怎么样了,顺不顺利。
未免打草惊蛇,离洛把戏做足了,在床榻上施了障眼法,旁人只会看见“苏凝”正卧床养病。
香客房外,忽有敲门之声。
离洛放下手中茶杯,去打开门。
只见门外立着一位灰袍僧人,正是慧净。
他眉目温和,双手合十朝离洛鞠躬道:“施主安好,玄明大师欲邀两位施主前去禅堂一叙,共参佛理,不知可否成行?”
离洛微一颔首,淡然回应:“真是抱歉,拙荆近来寒气入体偶感风寒,现下尚在调养,实在不便外出。”
慧净面上不动声色,温声说道:“既如此,不妨由施主独自前往,也可回禀玄明大师一番。”
离洛微笑,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离洛随慧净行至禅堂,堂中已备好蒲团香案,玄明大师身着橘红僧袍,端坐在香案前,仿若一尊沉默的佛像。
“施主能来,贫僧深感欣慰。”玄明大师拈香而语,语气温和如水,却让人无端感到一丝压迫。
离洛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摸着桌角坐了下来,“大师能够召见晚辈,不敢怠慢。”
“听说尊夫人身体微恙?”玄明给离洛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至离洛面前。
离洛伸手小心地摩挲着桌面,摸到碗托,才缓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谢大师关怀,拙荆的老毛病了,风寒而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
“长明寺也供药材,若需要可遣小僧去取。”玄明大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离洛无神的眼眸。
离洛喝了一口茶,笑了笑,“多谢大师好意,拙荆常年身上都带着常服的药,药材便不必劳烦了。”
两人的对话看似日常关怀,字里行间却暗藏试探。
玄明大师忽问:“施主拜佛所求何事?”
“佛学浩瀚,世人难窥全貌,拜佛也不过是为了凡人俗事,晚辈所求的也不过是拙荆长命百岁。”离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
“哦?”玄明笑容不减,“这倒是凡夫俗子都会求的,谁都想万寿无疆,只要你心诚,佛祖会如你所愿的,你可以为尊夫人点一盏长明灯。”
离洛的手指摩挲着碗托,“大师说的是,晚辈一会儿就去。”
玄明大师缓缓拨动着手里的一串佛珠。
气氛渐渐变得凝滞起来。
离洛主动起身告辞,“拙荆尚需照看,便不多叨扰大师了。”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玄明双手合十朝离洛鞠躬,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
夜幕降临,长明寺再度陷入寂静。
离洛坐在香客房中,神情沉思,随后他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临走前对香客房施了一个隐形结界。
寺中值夜僧人轮换,小径边的灯笼发出昏黄微光。
离洛听着周围的动静,一个人摸索着走到靠近后山区域的千手观音殿。
不多时,他便听到一些动静。
慧净与玄明一前一后往后山而去,他们顺着寺后幽径,穿过一片松林,最终来到尽头的一座佛塔前。
佛塔名曰“轮回”,为旧寺遗迹,外界传言早年遭雷劈已坍塌,早已封闭。
离洛听到有两道脚步声,其中一道脚步声他认出是慧净的,大半夜的慧净往后山而去是为了什么?而另一道脚步声的主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