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曦推开门时,玻璃风铃“叮铃”轻响,她一眼看见靠窗位置的陆星河——米色风衣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面前的冰美式只剩半杯,杯壁凝着水珠,在原木桌面上洇出个浅圆。
“抱歉,刚帮朱凯旭改完工作室的消防预案。”
胡云曦把帆布包搁在对面,发梢沾着细雨,“你说有急事?”
陆星河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在她发间顿了半秒,迅速缩回。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封皮印着“云凯青少年体育发展中心”:“王教练说体校要和你们签战略合议,我帮忙审了合同。”
胡云曦翻开文件,第三页的条款用红笔标了重点。
她的无名指蹭过婚戒内侧的“云雾山”刻痕——那是朱凯旭用参赛奖牌熔了打的,“你把器材损耗赔偿比例调低了?”
“体校经费紧张。”陆星河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沿,“上回在酒店,你说想让更多孩子接触跨栏我查了省体育局的扶持政策,下周能去申请专项补贴。”
服务员端来胡云曦常喝的桂圆红枣茶,青瓷盏腾起热气,模糊了陆星河的眉眼。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正翻页的手,指腹还带着冰美式的凉意:“云曦,我有话想说。”
胡云曦的睫毛颤了颤。她注意到他腕间的手表——是去年她生日时送的,说“律师需要精准把握时间”。
此刻表链勒进皮肤,露出淡青的血管。
“从大学时在模拟法庭遇见你开始。”陆星河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窗台上的雨,“你在辩论席上眼睛发亮,说&39;法律不是冰冷的条文,是替人托住坠落的手&39;。”
他从风衣内袋摸出个皮质笔记本,扉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这是你大一时借我的《民法总论》,书里夹的便签我没还。”
胡云曦接过便签。浅蓝格子纸上是她的字迹:“陆同学,物权编第116条我抄在背面了,别像上次把法条记错闹笑话。”
墨迹边缘泛着旧黄,却比新纸更清晰。
“后来你去明远实习,我跟着投简历。”陆星河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为合同纠纷掉眼泪,我躲在茶水间翻了三夜案例集;你在模拟法庭赢了,我买了束百合放在你工位,署名&39;律所全体&39;。”
他突然笑了,眼尾泛红,“连沈清瑶都骂我傻,说喜欢就要说。”
胡云曦的手指攥紧便签,婚戒硌得指尖生疼。
她想起婚礼那天,陆星河接住捧花又转递给沈清瑶时,手背暴起的青筋;想起蜜月归来时他捧着热牛奶站在律所楼下,说“朱凯旭不在,我也能当你的后盾”。
“云曦,我知道你爱朱凯旭。”陆星河的声音发颤,“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在图书馆帮你占了四年座位,你每次经过我身边,我都数着心跳;你穿淡蓝婚纱那天,我躲在后台把&39;我愿意&39;三个字咽了又咽;你为他的康复计划查资料到凌晨,我替你改了十二版法律意见书,每版都夹着你爱喝的桂花糖。”
咖啡馆的留声机放起《月亮代表我的心》。胡云曦望着他泛红的眼尾,想起大四冬天,她在法律诊所帮农民工讨工资,被对方堵在巷口,是陆星河举着摄像机冲进来,说“我是实习律师,这段录像够你们上三次社会新闻”。
“星河。”胡云曦把便签轻轻放回他掌心,“我第一次见朱凯旭,是在云雾山的云海下。
他说&39;我跑过很多赛道,可最想陪你走的,是人生这条&39;。”
她抬起手,婚戒在暖光下闪着细芒,“后来他为我放弃比赛,我为他学看康复报告;他手术后疼得咬被角,我就给他念《体育法》条文当睡前故事。”
陆星河的指尖蜷起,把便签攥成小团。他低头盯着桌面,木纹里的树结像极了胡云曦婚礼上的捧花——是她亲手扎的野菊和玉兰。
“我知道。”他的声音闷在掌心,“所以今天说完,我就就不打扰了。”
胡云曦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皮肤凉得像刚融化的雪,“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盒,是朱凯旭今早烤的牛轧糖,“凯旭听说你帮工作室审合同,非让我带这个。
他说&39;陆律师的胃,得用甜的养&39;。”
陆星河接过铁盒,糖纸窸窣作响。他抬头时眼眶发红,却笑得很轻:“上回在康复中心,看你们在操场走,他的助行器敲着地面,你弯腰给他理领口。”
他吸了吸鼻子,“我突然明白,有些喜欢是要拿来祝福的。”
窗外的雨大了些,玻璃上的水痕歪歪扭扭。胡云曦的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朱凯旭发来的消息:“李姐说我今天平衡木练得不错,回家给你煮酒酿圆子。”
她回了个笑脸,抬头时陆星河已穿好风衣,手里提着她的帆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