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许是吓坏了。先跟孤回东宫。”
他刚收回手,马车忽然碾过路面凹坑,阿蛮身子一倾,猝不及防撞又进他的怀里。
玄色锦袍下的胸膛温热坚硬,她鼻尖泛点酸意,正想退开,腰却被他牢牢箍住。
这一次,他不放开她了。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旖旎的气氛渐渐漫了上来,裹住两人交缠的呼吸。
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只有车轮碾过宫道的轱辘声。
直到马车停在了东宫的门口,裴玄先一步踏下车,回身时仍攥着她的手腕。
阿蛮低着头,被他牵着往里走。
走到后院,就看到了踮脚张望的王寺人,身侧的阿亚垂手立着。
两人都等得久了。
王寺人见他们过来,脸上紧绷的纹路骤然松开,忙躬身行礼,鬓边汗湿的发丝黏在颊上。
而阿亚则不同,只是垂着眼,待阿蛮走近时,才猛地抬眸。
眼里带着幽怨。
沉甸甸地压在阿蛮身上。
裴玄的目光扫过二人,对阿蛮道:“我还有事处理,你先回房。”
阿蛮低低应了声“是”,垂首往回廊走。
路过阿亚身边时,袖口被人极轻地扯了一下。她没敢回头,只攥紧了帕子,加快了脚步。
直到转过长廊,彻底走出裴玄的视线,阿亚的声音才追上来:“你为何单独去见王后?”
“我很累,明日再说。”
“你休要走。”
阿亚几步追上来,拦在她身前,攥着她的胳膊。
“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故意趁着我不在,故意攀附王后娘娘?”
阿蛮抬眸打量阿亚,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太过平静,看得阿亚不自觉松了手,后颈泛起凉意。
“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阿蛮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肃然。
“阿亚,我真羡慕你,你逃过了一劫。你当今日去椒房殿,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么?”
阿亚望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心头猛地一撞,愣在了原地。
她重新打量阿蛮,不放过她细微表情的变化。
只见阿蛮目光在她苍白的唇色,微颤的睫毛上打转,见她眉宇间拢着挥不去的恹然。
阿亚心里不由得犯嘀咕:难不成真去受了什么磋磨?
她含笑,指尖卷着发梢,道:“我不过是跟你闹着玩呢。你啊,怎么这般认真。”
阿蛮却没接话,只定定看着她。
“阿亚,你想入东宫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早说过,从来没想过与你争什么。”
“可你在东宫一日,公子就看不到我。我给公子炖了鱼汤,守在廊下等了两个时辰,可他却听闻你被王后带走了,立刻就冲了出去,那种焦急模样……是我不曾见过的。”
“公子是怕扶风的人若是在东宫出了事,不好给公主交代。”
阿亚怔住了,半晌才讷讷道:“原来是这样。我竟没往这层想……”
廊下的风卷着落叶擦过石阶,她攥紧的帕子从指间滑落,飘在地上打了个旋。
阿蛮看着阿亚,自然明白她所求所想。
裴玄这样的天之骄子,是燕国的储君,未来的君王,身份尊贵,若真能得他青眼,阿亚往后的前程确实不可限量。
阿蛮是真的累了,懒得再站。自顾自走到窗边的绣凳上坐下,脊背抵着微凉的窗台,才觉松快了些。
阿亚见状,也跟着坐下,眉眼间漾着藏不住的喜色。
“今日公子夸我的鱼汤炖的好。”
阿蛮轻轻“嗯”了一声。
“公子还问我在魏国还有什么亲人,想来是记挂着,说不定要把我爹娘都接来燕国。倒也不是不乐意,只是怕北边天寒,我爹那老寒腿受不住……”
阿蛮想到那日,裴玄吃了她的鱼汤,也是问她这些。
那时她心头曾掠过一丝妄念,以为自己总能算得几分不同。
原来,他对谁都是这般模样。
阿蛮心中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说话呀!”阿亚推了推她的胳膊。
阿蛮抬眸,脸上已看不出什么情绪:“定是能习惯的。阿亚你生的好看,又伶俐,将来若是有了出息,家里人自然以你为傲的。”
“那是自然!”阿亚的眼睛亮起来。
“到时候我要给爹娘置良田大宅,再买上个伶俐仆妇伺候着,让街坊邻里都瞧瞧,我阿亚也是能撑得起门户的!”
阿蛮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羡慕的。
阿亚有自己所期盼的,有她在乎的亲人。
阿蛮没有。她是孤儿。
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阿蛮头昏昏沉沉,只觉头晕得厉害。
听着阿亚一字一句的说话声传来,却恍若隔着层阻碍,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