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停下脚步，身影半边潜在黑暗中，缓缓回头。
声音很轻。
“嫂嫂，还有事吗？”
他的语气特别的客气温和，却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菀菀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
她顿了顿，语气艰涩，说：“家里没米了，我要去换粮站一趟，晚点回来。”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需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
“辛苦嫂嫂了。”
窗外的余光落在他半边侧脸上，将少年高挺的鼻梁照得特别清楚。
菀菀眯了眯眼，试图透过光线看清楚他的表情。
然而他却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进黑暗中。
菀菀看不到任何的破绽。
她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个小孩子，就是面对相依为命的哥哥的突然离世，难过了，伤心了。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菀菀想了想，收了收心，就从公用抽屉里取出粮票和现金，揣进兜里，拿了钥匙就出门。
他们家住的这个地方顾家爸妈单位分配的公房。
小两居，大房间兄弟俩住着，里面搭了个上下铺，而小房间则是李盼娣住着。
原本打算结婚后，大房间让出来给哥哥做婚房，小房间给弟弟住。
结果出了这事，房间也没换，装潢还是以前那样。
也不知顾以礼每天进入那个装满哥哥回忆的房间，躺在那上下铺里，是什么样的心情？
菀菀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为今之计，得先把顾以礼养大成人再说。
至于自己，她看了看自己长满茧子的双手。
自己也才18岁，却也吃尽了苦头。
忍不住心疼自己一分钟。
一分钟后，菀菀就没时间心疼自己了，她要开始蹬着28大杠前往粮食站了。
然而车子太大，她完全控制不了车头，没一会就摔下来。
她哎呀惨叫的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坚强的站起来。
小自行车她骑着还行。
但是这二八大杠骑起来实在费劲。
腿不够长是硬伤。
菀菀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只能认命的从地上扶起自行车。
待会要买米，她总不能扛着大米回来吧，没这车也不行。
没办法了。
菀菀硬着头皮推着这辆大家伙出门了，朝粮食站艰难走去。
好在粮食站离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菀菀把车子停在门口，锁上，拿着钥匙进入粮食站采购。
她弄了一袋大米，将大米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后，她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隔壁的供销社里面，挑挑拣拣的买了些青菜土豆，又割了一斤肉，准备回家。
等把肉菜全部挂在车头后，菀菀开始推车回去。
来时的路还挺顺畅的，回去的时候磕磕绊绊又费劲。
车座上三十斤大米，五斤面粉，加上一些调料菜肉，回去的路还是上坡路。
很要命。
菀菀推车推得急头白脸的，看起来命很苦的样子。
在心中无数次懊悔。
干嘛买那么多啊！
正推得费劲的时候，一双消瘦却有力的手从她身后握住了车把。
菀菀一愣。
她猛回头，就对上了少年清隽的脸。
他的声音落在耳畔。
“嫂嫂，我来推吧。”
虽然他年纪小，但毕竟是男生，力气比她还大些。
那二八大杆在他手里，忽然变得不笨重了，很顺畅的往前走。
“小礼，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推着车，声音很轻，“我出来买本子。”
菀菀这才看到他身上背着一个绿色的斜挎包，里面看起来装满了书，沉甸甸的。
她立刻说：“你把背包给我，我来背。”
“不用。”
他露出一丝无害的笑意，说：“谢谢嫂嫂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菀菀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还帮她推车。
这给她整不会了。
此时正是上坡路，虽然很吃力，但是少年低头闷声往上推，一点都没迟疑的。
菀菀回过神，立刻跟上去。
她从车后扶住那大米，也跟着发力，用力往前推。
喊口号的时候，她的声音特别嘹亮。
“我们一起！”
“一二一！一二一！”
“加油！”
少年握住车把的手似乎顿了下，随后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推。
这个上坡路，在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了。
回到公屋楼下，顾以礼把车子停好，解下了绳子，把大米一把扛起放在了肩上。
菀菀看到他孱弱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
她立刻帮忙扶住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