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确地将看管孩子的责任和权力,交到了沈秀兰手上。
叶邵凯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反驳,却在父亲那双深邃严厉的眼睛逼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愤愤地一跺脚,扭头冲回了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招娣看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又悄悄瞥了一眼母亲,神情复杂。
院子里,只剩下团子小声的抽泣和叶昭沉重的呼吸声。
去西市这件事,就这样在大家各怀心思的不情不愿中,被强行敲定了下来。
叶邵凯把自己关在厢房里,再没出来过。团子抽泣了一会儿,被招娣笨拙地递过来的一块水果糖哄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便小口小口地舔着糖。
气氛沉闷,午饭也吃得悄无声息。
下午,叶昭去队里拿了户口本,又带着沈秀兰去派出所办好了迁移手续,效率高得惊人。
沈秀兰看着户籍警客气的笑脸,心里明白,这都是叶昭提前打点好的。
夜晚,秋虫在墙角低吟,月光如水,洒在青砖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孩子们都睡下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沈秀兰在主屋的灯下,轻轻抚摸着那本崭新的红色户口本,心里五味杂陈。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秀兰理了理身上的确良衬衫,确认没什么不妥,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叶昭。他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肥皂清香,黑色的短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水滴顺着他刚毅的脸部线条滑落,没入他敞开一粒扣子的军绿色衬衫领口。
“有事吗?”沈秀兰轻声问,手还搭在门框上。
“我明天一早要去队里报到,有个案子要跟,晚上估计也回不来。”
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能送你们去车站了,你带着三个孩子,路上注意安全。”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嗯,我知道了。”沈秀兰点点头。
叶昭没再说话,空气似乎停滞了片刻。他忽然伸出手,手里是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该花钱的地方别省。”他把钱递过来,“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别委屈了。”
那是两张一百元的钞票,在这个人均月工资不过百元的年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秀兰看着那两百块钱,一时间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
她不能要这个钱,他们只是搭伙过日子,她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
她的犹豫被叶昭看在眼里。他眉头微蹙,没有多言,直接上前一步,捉住她微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那两张带着他体温的钞票塞进了她的手心。
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了厚实的茧子,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容拒绝。
“早点睡。”他松开手,只留下这三个字,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回了西厢房。
沈秀兰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两百块钱,纸币的边角硌着掌心,那份温热却久久不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昭就已经离开了。沈秀兰醒来时,厨房的灶台里温着早点,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清晨的凉风。
她先去了一趟火车站,买好了次日清晨开往西市的火车票。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
拿到那几张硬纸板一样的绿色车票时,沈秀兰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乘坐这种绿皮火车的经历。
1988年的火车,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上“嘎吱”作响的风扇,徒劳地搅动着浑浊的热空气。
六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厢里永远塞满了人,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嘈杂得让人头疼。
孩子们小,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揪,改变了直接回家的路线,拐进了附近一条名叫朝阳胡同的巷子。
巷子口有一家国营的熟食店,她前世路过无数次,却从没舍得进去过。
今天,她没有丝毫犹豫。
“同志,给我来一只烧鸡。”她指着橱窗里那只烤得通体红亮、油光锃亮的烧鸡说道。
售货员用油纸麻利地将烧鸡包好,沈秀兰又称了半斤卤肝、半斤猪头肉,还买了一大包酸甜的话梅和几串山楂果干。
前世的她,总觉得钱要省着花,要为了不可知的未来做储备,结果亏待了孩子,也亏待了自己。
这一世,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钱是用来花的,是用来改善生活的,而不是一张锁在存折里的数字。
提着沉甸甸的吃食,沈秀兰觉得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回家的路上,她路过街角一家名叫“人民电器”的商店。
店门敞开着,里面却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顾客。
一个约莫三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