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坐回书桌前,沈秀兰和叶昭在院中相隔数米,对视了一眼。
那一刻,所有的分歧都暂时消弭,一种名为“父母”的共识,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晚上,叶邵凯交上了作业本。字迹虽然潦草,但总归是写完了。
沈秀兰端着一碗卧着两个荷包蛋的汤面放到他桌上,热气腾腾。
而叶昭则默默地将擦得锃亮的录音机,放回了他床头。
男孩低着头,吸溜着面条,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王桂兰拎着一个布兜,里面是刚腌好的雪里蕻和一摞热乎乎的玉米饼。
“妈,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沈秀兰连忙迎上去。
“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王桂兰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堂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孩子们在灯下小声说笑,叶昭正在检查门窗,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新床打好了?看着就结实。”
她只字未提床是怎么塌的,只是像个寻常的母亲一样,关心着女儿女婿的生活。
她拉着沈秀兰到厨房,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放进橱柜,一边絮絮叨叨。
“秀兰啊,叶昭这人,看着冷,心是热的。男人家,在外面撑着一片天不容易,回到家,就想图个顺心。你现在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脾气别太硬。一个家,要两个人一起扛,一个人硬,另一个人就得软一点,这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母亲质朴的话语,像是温水,慢慢浸润着沈秀兰有些紧绷的心。
她看着窗外,叶昭正弯腰给贪玩的团子拍掉裤腿上的灰尘,动作笨拙却耐心。
是啊,一个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重要的不是没有摩擦,而是在摩擦之后,如何找到那个让彼此都舒服的位置,然后一起,把歪斜的屋梁扶正,把松动的地基夯实。
转眼就到了周末,是招娣少年宫舞蹈班汇报演出的日子。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进四合院,招娣就已经醒了。
她没有赖床,而是悄悄地爬起来,在院子中央那片空地上,踮起脚尖,比划着舞蹈老师教的动作。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和一条打着补丁的裤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练习的专注。
自从报名舞蹈班后,每晚在院中练习,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一开始,她总是跟不上录音机里的节拍,磁带转到头了,还得自己笨拙地跑过去翻面。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她一停下,坐在屋檐下摆弄录音机的小凯哥哥,就会不耐烦地伸出手,“啪”地一声按下停止键,取出磁带,翻个面,再“咔”地一下塞回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眼睛甚至都没离开过他手里的零件。
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日子。沈秀兰给招娣换上了她亲手改小的一件浅粉色衬衫,又找了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
虽然比不上林巧云女儿那一身从百货大楼买来的崭新舞蹈服,但胜在干净整洁。
“妈,我……我有点怕。”临出门前,招娣拉着沈秀兰的衣角,小声说。
她的手心冰凉,渗着细密的汗。
沈秀兰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衣领,看着女儿那双既期盼又胆怯的眼睛。
“没什么好怕的。你每天在院子里跳得那么好,今天就当院子里多了些人看你,就这样。”
去少年宫的路上,叶邵凯出人意料地也跟了来。
他没说为什么,只是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拎着那个宝贝录音机,另一只肩膀上还扛着一根被削得光滑笔直的木棍,木棍顶端用红色的包装纸扎了一朵有些歪歪扭扭的纸花。
“你拿这个干嘛?”沈秀兰问。
“她跳舞不有段要用么。”叶邵凯撇过头,嘟囔了一句,脚步却加快了些,像是不想再多说。
沈秀兰心里一暖。这根棍子,她见他昨晚在灯下削了很久,还把手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少年宫的小礼堂里已经坐满了家长和孩子,嗡嗡的说话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振翅。
林巧云一眼就看到了她们,拉着自己穿着漂亮纱裙的女儿走过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秀兰,你们也来了,我们家小雅可是她们班的领舞,老师说她最有天分。”
沈秀兰只是笑了笑,没接话,领着孩子们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演出开始了。一个个穿着漂亮衣裳的孩子走上舞台,在明亮的灯光下表演。
招娣的节目排在中间。轮到她上场时,她攥着叶邵凯做的那根红花木棍,紧张得手都在抖。
后台,叶邵凯把录音机放在指定位置,将磁带推进去,手指悬在播放键上。
他看着幕布边上那个瘦小的身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报幕员清脆的声音响起:“下面请欣赏舞蹈《我们的田野》,表演者,沈招娣。”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招娣走到了舞台中央。灯光打在她身上,那张小脸更显苍白。
她看了一眼台下乌压压的人头,身体僵住了,脑子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