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朝武修文的方向颔首致意,随即也迈步迎了上去。
众人的议论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黄诗娴心底漾开圈圈涟漪,撩拨起强烈的好奇。她站在几步之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很牛”的武修文。他衣着朴素,身材匀称,约莫一米七出头,那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实在算不得出众。距离尚远,面容细节模糊,只觉其举手投足间,的确有一股书卷气的斯文。她暗自思忖:如此平平无奇的外表,如何能担得起“牛b”二字?李校长那份毫不掩饰的器重,又从何而来?她探究的目光追随着他,心思飘摇,脚步却随着人流,不由自主地再次向会议室挪去。
九时许,海田小学新学期的战鼓,终于在会议室里正式擂响。
李盛新校长言简意赅,传达了前日教育办公室校长会议的精神,勾勒出新学期航行的方向。随后,梁文昌主任逐一介绍教师情况,并宣布了具体的工作安排。当听到自己因上学年教学成绩突出,被委以六年级一班(尖子班)班主任兼语文教学的重任时,黄诗娴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安稳落地。海田小学的六年级如同一个微缩的竞技场:一班汇聚了上学期末五年级统考全年级前五十的佼佼者,二班则由五十一名至一百一十名的学生组成,三班、四班则是基础相对薄弱的普通班。这种泾渭分明,美其名曰“因材施教”,已是此地心照不宣的常态。而武修文的名字,紧随其后响起:他将担纲六一班与六二班两个班级的数学教学。
梁文昌宣读的声音尚未完全落下,一直低垂眼睑的黄诗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倏然抬眼,目光投向自己右后方那个位置。
武修文端坐如松,面向台,神情专注而平静,似乎全然沉浸在学校领导的讲话中,对周遭的注视浑然未觉。那平静的侧影,与方才校门口略带羞涩的模样判若两人。只匆匆一瞥,黄诗娴便如被火灼般迅速收回视线,唯恐自己这点窥探的小心思暴露于人前。然而,那短暂瞥见的身影却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难平。片刻之后,鬼使神差地,她再次侧过头去,这一次,她想看清那张被李校长如此看重的脸庞。
就在她的目光寻索过去的刹那,仿佛心有灵犀,武修文也恰在此刻微微侧转了头。
四目,猝然相接!
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骤然压缩,凝滞于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黄诗娴只觉得武修文那双细小的眼睛里,并非传言中的锋芒,而是深潭般的沉静,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能将人瞬间吸入的力量。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别开脸,一股滚烫的热流轰然冲上双颊,耳根瞬间烧灼起来。胸腔里那颗心骤然失序,疯狂擂动,激烈得盖过了窗外隐约的松涛与海浪声,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种强烈的、行窃当场被逮个正着的巨大羞赧瞬间将她淹没,恨不得立刻遁入地缝。
而武修文,在触及那道陌生却专注的视线时,初时只以为是旧识,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带着温和的探寻。然而,记忆的抽屉被迅速拉开又合上——里面空空如也。他微微蹙眉,一丝困惑掠过心头:难道是自己记性差了?这萍水相逢、惊鸿一瞥的对视,却在两颗年轻的心湖里各自投下了分量不轻的石子,自此,会议室里领导们的话语声便如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再也无法清晰入耳。两人各自端坐,目光看似投向台,心神却早已在方才那无声碰撞的瞬间里迷失,各自咀嚼着那份突如其来的悸动与难言的尴尬。
会议在十一点多钟宣告结束。教师们如退潮般,从会议室前后两扇门鱼贯而出,脚步声、低语声汇成一片,渐渐散去。
黄诗娴几乎是随着人流的第一波涌出,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她刻意不去寻找那个身影,只想让凉风吹散脸上残余的灼热。然而,就在她即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融入教学楼前那片空旷的、被正午阳光晒得发白的水泥地时,一个低沉的、带着点迟疑的男声自身后不远不近地响起!
“黄老师?”
她脚步一滞,脊背瞬间绷紧。这声音……是武修文?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姓氏?方才会上梁主任宣读安排时,分明只提了她的班级职务……黄诗娴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武修文站在会议室门廊的阴影交界处,阳光在他侧脸上投下清晰的明暗分割线。他手里捏着一个东西,迎着刺目的阳光朝她递过来,脸上那层因会议闷热而泛起的薄红尚未褪尽,眼神却坦荡,只是细看之下,那坦荡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捕捉的、混杂着探究的锐利。
“这个,”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方才散场时,在你座位下发现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半旧的海蓝色发卡,边缘镶嵌着几粒磨得微润的白色小贝壳。那是父亲在她去年考上民办教师时,特意从渔港集市淘来的,说是“海姑娘就该有点海的念想”。
黄诗娴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脑后,果然,束起的长发一侧已松散开一缕。
她的脸颊再次不可抑制地发起烫来,慌忙伸手去接:“啊……谢谢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