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在眼皮上晃动,意识正慢慢滑向朦胧的边缘。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不远处。武修文立刻睁开眼,坐直身体。是李盛新校长。他正从武修文的房间里搬出那张长条木凳,步履轻松地走到树荫下,将凳子放在武修文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修文老师?这地方还凑合吧?”李校长笑着问,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卷,自己叼上一支,又示意性地朝武修文让了让。武修文摆摆手,他也就自顾自地点上了火,一缕淡蓝的烟雾很快被风扯散。
“非常好,校长!比我预想的强太多,谢谢您!”武修文语气真诚。
李校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望向远处操场上被晒得发白的沙地。“毕业班这块硬骨头,担子不轻啊。”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要是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或者对教学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别客气。”
武修文郑重地点点头:“校长放心,真遇到难题,或者有点什么不成熟的想法,我一定头一个来向您汇报、请教。”
李盛新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话题随即变得轻松起来,从镇上新开的书店聊到今年雨水对龙眼收成的影响,气氛融洽。烟卷燃烧的淡蓝烟雾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腾,又被微风揉碎。
忽然,李校长眯起眼,视线越过武修文的肩膀,投向厨房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女教师们的谈笑声。他猛地抬高了嗓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嗨喽!黄诗娴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正端着水杯和几个女同事在厨房门口聊天的黄诗娴闻声,朝同伴们抱歉地笑了笑,便端着杯子快步走了过来。阳光透过龙眼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校长大人,有何吩咐呀?”她站定,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目光飞快地扫过一旁的武修文,随即又落回李盛新脸上。
“黄老师,这是准备回家去?”李盛新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嗯,收拾收拾就走,”黄诗娴很自然地把右手的玻璃杯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顺势将一缕被汗沾在颊边的乌黑长发拢到小巧的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您有事?”
李盛新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武修文:“修文老师待会儿得回松岗小学那边。这天儿热得邪乎,班车也少,你看……要是顺路的话,能不能用你的‘宝驹’捎他一段?”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用!真的不用麻烦黄老师!”李盛新话音刚落,武修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手脚都似乎不知该往哪里放,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去路口等班车就好,很方便的!”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黄诗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漾开的涟漪。她轻轻抿了抿唇,声音清亮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武老师,您就别推辞啦。其实是我心里有点发怵呢,一个人骑那么远的路回镇上,天又热,路又偏。您就当……护送我一程?给我壮壮胆?”她歪着头看他,眼神坦率。
“这……”武修文一时语塞,脸更红了。
“行了行了!”李盛新哈哈一笑,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老狐狸般的狡黠笑容,“为人师表,助人为乐是本分!修文老师,你就当是帮黄老师一个忙,也给我这个校长省点操心!”他说完,摆摆手,打着呵欠朝宿舍方向走去,“困死了,得去眯瞪会儿。你们路上当心点!”
李校长那意味深长的话和笑容,像一阵风,吹散了武修文脸上最后一丝犹豫的薄雾。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两位在不动声色地给他递梯子,一个体面又实惠的台阶——省下车钱,还免受烈日曝晒之苦。囊中羞涩是事实,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这份体贴像一股暖流,悄然熨平了他心头的褶皱。只是……让一个年轻女老师骑车带着自己?这念头本身就足以让他刚平复的心跳再次擂鼓般狂跳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再推辞?那不仅辜负了这份善意,更显得自己小气扭捏,上不得台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才转向黄诗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黄老师,那……就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黄诗娴爽快地应道,目光在他依旧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等我一下,我去推车。学校门口见?”
“好,好!不急,我在门口等你。”武修文连忙点头,看着黄诗娴端着水杯,步履轻盈地转身离开,那束被她拢到耳后的乌发随着她的步伐在肩头轻轻晃动。不知怎的,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