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武修文周围那令人窒息的紧张空气。王阿姨和另外几位家长脸上的急切明显缓和了一些,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疑虑未消,但赵老师在海田小学的资历和分量摆在那里,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安抚作用的。他们低声议论了几句,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武修文,终究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留下一句“武老师,您可得多上心啊”,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办公室。
武修文看向赵皓星,喉咙里堵着许多话,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带着感激的颔首。赵皓星回以温和的一笑,又端起茶杯,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桌上摊开的作文本上,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然而这轻描淡写的支持,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刻,对武修文而言,不啻于雪中送炭!
办公室的门被家长们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后,短暂的喧嚣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寂静,武修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赵皓星带来的那点暖意压进心底深处,重新将目光投向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试卷。那刺眼的红色分数,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强迫自己拿起最上面一份六一班林小海的卷子。选择题涂改得乱七八糟,填空题空白了好几个,最后两道分值最高的大题,解题步骤混乱不堪,结果更是错得离谱。武修文的眉头越锁越紧。林小海这孩子,他印象很深,思维敏捷,上课时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他明明在课堂上引导过类似的解题思路……武修文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卷面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指腹下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他翻过卷子,背面竟然还有几道题!可林小海只做了一半,剩下的地方一片空白,像是时间被凭空偷走了。这不对劲……他记得考试结束收卷时,林小海是最后一个交的,当时还显得很匆忙。
疑惑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一圈涟漪!
武修文放下林小海的卷子,又迅速拿起另一份,是六二班张强的。卷面倒是写得满满当当,字迹潦草得像狂风刮过的野草。武修文耐着性子细看,越看越心惊!选择题正确率奇高,甚至有几道需要转两个弯的陷阱题都避开了!但后面的大题,解题方法却异常陈旧,甚至有些步骤明显是生搬硬套课本例题,完全不像他课堂上强调的思维路径!更奇怪的是,有几处关键的计算,结果正确,步骤却跳跃得厉害,仿佛答案是从别处直接搬来的!武修文清楚地记得,张强在课堂上对这类灵活题型常常显得吃力,反应总是慢半拍。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武修文的脊背。他猛地站起身,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投来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武修文顾不上这些,他快步走到墙边那张“判决书”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六一班和六二班的总分栏,然后迅速拿出手机,调出自己考前最后一次摸底练习的成绩记录电子档,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比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向海面,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武修文手机屏幕偶尔亮起的光映在他凝重的脸上。他专注地比对着,时而快速翻动手机页面,时而抬头死死盯住墙上的成绩单,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
一个名字跳入眼帘:周晓峰!
周晓峰,六二班一个平日里成绩中游、沉默寡言的学生。摸底练习时,他连基本公式的运用都磕磕绊绊,可这次单元测试,他的分数竟冲到了班级前十!武修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记得收周晓峰卷子时,这孩子眼神躲闪,手指紧紧压着卷面一角,似乎想遮掩什么。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学生考后常见的紧张。
越来越多的疑点,像黑暗中浮出水面的礁石,冰冷而坚硬。林小海被偷走的时间,张强那生硬跳跃的解题步骤,周晓峰不可思议的飞跃……还有,那些选择题上过于精准的正确率……这些零星的碎片,在武修文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难道……并非全是教法的问题?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某种被愚弄的愤怒,开始在他胸腔里翻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思绪翻腾、疑窦丛生的时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海风气息的清新香气悄然飘入。武修文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几张办公桌的隔断,正好撞上刚从教室回来的黄诗娴。
她手里拿着几张批改好的语文听写纸,步履轻盈。显然,她任教的六一班语文成绩依旧稳坐年级头把交椅,这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松弛而明媚的光晕里。她走到那面斑驳的成绩墙前,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榜单。当视线触及武修文所带班级那并驾齐驱于普通班的刺眼分数时,她脚步微顿。
黄诗娴没有立刻走开,也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刻意移开目光。她就站在那里,侧对着武修文的方向,微微歪着头,凝视着那两个数字。午后的微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脖颈线条,以及脸上那抹复杂难辨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