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关注,如同呼吸般自然,在她看来,天经地义。武修文在她心里,不知不觉从一个需要帮助的、让人不省心的同事,变成了一个……像家人一样需要她操心、需要她照顾的存在。她对武修文的关心,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同情,变成了一种细致的、无微不至的呵护。这份呵护,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如同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她从未想过要隐藏,也从未意识到这份关心在旁人眼中,早已悄然变了味道。
感情的推进,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却力量巨大。当局者迷,黄诗娴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理所当然”中,浑然不觉。然而,旁观者却早已是洞若观火。
“哎,瞧见没?诗娴又给武老师碗里夹菜了!那大虾,自己都没舍得吃!”
“何止!我看她淘米,每次给武老师煮饭那锅,米都下得格外多!”
“啧啧,武老师洗个碗,她都能在旁边看半天,那眼神……啧啧啧!”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诗娴这是……真上心了?”
“唉,可惜啊……一朵鲜花……武老师人是挺好,可这条件……”
办公室里,走廊上,宿舍楼前,细碎的议论如同海风,无孔不入。老师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摇头的,叹气的,惋惜的,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有人都知道武修文的底细:一个从穷山沟里爬出来的代课老师!1982年以后,民办教师编制取消,除了正式的公办教师和合同工,剩下的都叫代课教师。代课教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不保夕!意味着学校领导一句话,或者政策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得卷铺盖滚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去砍柴!据消息灵通人士(多半是郑松珍)透露,武修文家简直是一穷二白的代名词。他从小没了爹,兄弟姐妹九个!六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哥哥们结婚分家各顾各了,姐姐嫁人了,就剩他和一个打短工的弟弟,守着老母亲苦熬。他那点微薄的代课费,自己都未必够活,还得贴补家里!
再看黄诗娴?那可是曲海镇黄家的掌上明珠!渔民世家,靠海吃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境殷实。更关键的是,她是整个家族四代以来唯一的女孩!爷爷奶奶的心尖肉,伯父叔叔捧在手心的宝贝,伯母婶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上面两个亲哥,堂兄弟表兄弟更是一大堆,个个都把她当公主供着!她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
这么一个千娇百宠的“海公主”,偏偏看上了武修文这么一根“生了锈的铁丝”?怎么不让人扼腕叹息?怎么看都觉得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黄诗娴本人呢?她对周遭这些目光和议论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在她单纯而坚定的认知里,她对武修文的关心,纯粹得就像关心自家一个让人操心的兄弟!这个“兄弟”被她遇上了,境遇又这么艰难,她能不闻不问吗?能眼睁睁看着他挨饿、看着他被生活压垮吗?不能!所以她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的,是理直气壮的,是肆无忌惮的!
这种“理直气壮”,让她的关心更加毫无保留,不知不觉间,武修文这个人,连同他的饥饿、他的努力、他深夜那点幽蓝的光、他洗碗时哼的小曲……都已经深深植入了她的神经末梢。关注他,照顾他,仿佛成了她生活里一种顺理成章的习惯,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五百年前他们就该是一家人似的。
在教学工作上,武修文的确是个天才。他站在讲台上时,整个人都在发光,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图形在他口中仿佛有了生命。老天爷赏他这碗饭吃,一点没错。
可偏偏在感情的雷达上,他迟钝得像块海边风吹日晒了千年的礁石!他沉浸在教学的世界里,沉浸在每晚“洗碗加餐”的小确幸里,沉浸在用那点蓝光对抗黑夜的孤独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黄诗娴每次淘米时那“刻意”多抖的几下手腕,没有察觉到自己碗里总比别人多出来的那几块好肉,没有察觉到他脸色红润背后那份不动声色的温柔守护。
他只知道,自从加入“国际厨房”,尤其是承包洗碗工作后,他的日子好过多了!肚子饱了,精力足了,工作顺了!至于饭为什么总吃不完?那一定是黄部长或者别的老师“失手”了!反正自从黄诗娴“接管”了煮饭大权后,这种“失手”就变成了常态。他乐见其成,洗起碗来更加兴高采烈,神采奕奕,心满意足,仿佛洗的不是碗,而是通往温饱和尊严的金钥匙。
他看不见,但学校里的其他老师,早已把黄诗娴那点女儿家隐秘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甚至比黄诗娴自己看得还要透彻十分!
海边生,海边长的人,心胸或许像大海一样辽阔,能容纳百川。但有时候,却又像最细的沙滩,留不住一点秘密。一点点风吹草动,不需要喇叭,就能传得飞快,快得像乘着海风,一夜之间就能从渔港的东头飞到西头。
黄诗娴的家就在曲海镇,近得抬脚就到。她自认为坦坦荡荡、纯洁无私的关心,在那些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嘴里,在街坊邻居的饭后谈资中,传来传去,渐渐就变了味。从“黄老师心善,照顾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