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额头和后背被冷汗浸湿,风一吹,泛起透骨的冷意。
那种冷深入骨髓,犹如跗骨之蛆,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
他的两条腿重若千斤,半步都挪不动,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嗡鸣声。
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却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脑海里不住地回荡着那句“老夫人被人杀害了”。
赵兰庭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好,京中士族官宦举办的宴会,她能不去就不去。
与外人没有任何仇怨,谁会杀她?
纪轻雪也吓得面如土色。
府里连续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她的婆婆。
是谁那么大胆,敢跑到武安侯府来行刺?
尤其是洪嬷嬷的死,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死亡离她居然那么近。
要是当时洪嬷嬷没有出去,或者刺客摸进祠堂,那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越想越害怕,她双腿发软,好不容易才撑着石桌稳住身形。
相比他们两个,韦清清就显得镇静许多。
经历过淮南王的磋磨和被卖入青楼的那段日子,她的胆子大了很多。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活得好更重要。
之前在青楼里的时候,三不五时就有女子因为不堪受辱自戕。
她也见过几个死人。
可现在死的是老夫人,她心里还是很震惊的,忙挤出几滴眼泪,抽噎着上前,拉住赵兰庭的袍袖。
“侯爷,先去看看老夫人吧?”
毕竟是赵兰庭的母亲,哪怕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哀戚,还是要装装样子。
赵兰庭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慢慢地转头睨她一眼,踉跄着往松岚堂奔去。
韦清清见纪轻雪还傻着,眼底的轻蔑一闪而逝。就这么点胆子,居然能把公主殿下斗出府去,成了侯爷的正妻,到底凭什么?
也不过如此。
但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
“夫人,侯爷都过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该一起过去?”
纪轻雪还没缓过劲儿来,腿软得厉害。好像连空气中都飘着血腥味,让她好一阵恶心,弯下腰就吐了。
韦清清一看她这样,也没再管她,而是追着赵兰庭出了院门。
松岚堂里。
下人们住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唯独老夫人的房间,地上有一大滩血。
老夫人仰躺在地上,脸色青灰,死不瞑目,被人抹了脖子。
脖子上的伤口很细,却流血不止,位置很刁钻。不止脖子,手腕和脚腕上也有伤口,明显就是先折辱了一番,又一剑封喉。
赵兰庭直到看见尸体,仍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把老夫人抱进怀里,浑身颤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刺耳。双眼猩红,里面布满了血丝,神色狰狞扭曲。
跟在他身后的韦清清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没急着进去。
她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行事。
等安排好一切,她才跨进门槛,走到赵兰庭身边,“侯爷,妾已经命人去买棺椁了,先把老夫人安置了吧?”
她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上手给老夫人净身,换了寿衣。
然后又指挥着下人布置了灵堂。
直到灵堂布置好,赵兰庭才渐渐缓过神来,虽然看着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但是比刚才要好。
这会儿纪轻雪也过来了。
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死的那个是她婆母,她也得跪下守灵烧纸。
烛光明明灭灭,整个灵堂里烟雾缭绕。
火盆里不断有飞灰飘出来,让纪轻雪心情烦躁,不断地挥手去拂开那些飞灰。她想站起来离开,又有点害怕身边的赵兰庭。
刚才一过来,她就发现他有点不太对劲。
整个人沉默压抑,即使跪在他身边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纪轻雪正漫不经心地烧纸,就听赵兰庭开口问她,“你觉得,是谁下的手?”他的声音很冷,在昏暗的堂屋里显得阴恻恻的,把她吓一跳。
究竟是谁下的手,她怎么会知道?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解决府中的侍卫,还摸到院子里,杀了老夫人,肯定不是一般小贼能做到的。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人八成是和赵兰庭有仇。
脑子里过了不少的名字,纪轻雪捏着纸钱的手微顿。
“今天白日,母亲刚到公主府门口去大闹了一场,晚上回来就……这件事,和楚琬宁脱不了关系。”
她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眸子里浮起一层恨意。
可到底是因为老夫人,还是因为她自己,只有她心里清楚。
韦清清老老实实跪在旁边烧纸,听了她的话眉心一跳,“夫人,这种话不好乱说。那是公主殿下,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