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高高的铁栏杆里,坐着轮椅,双眼呆滞地看着虚无的远方。
“我妈下个月结婚,你来不来?”
“那是你妈,又不是我的。”
“你还真他妈的养不熟。”
在傅明霜眼里,她妈对迟烆这个私生子算不错了,不打不骂,也从不缺衣少粮。
当然,也有可能是该打的都已经被傅震川打完了。
可在迟烆眼里,沈曼莲跟他妈妈的死,脱不了干系。
当年买迟烆的钱,是沈曼莲亲自送来给他妈妈的。临走前,沈曼莲还留下一句话:
“你儿子进了傅家,以后唯一的人生污点就是你这个妈妈,我劝你从此离他远点,你离得越远,他的路便会越好一点。”
于是,他妈妈纵身一跃。这一辈子,都离他好远好远。
当年目睹一切的迟烆,至今也没有对谁透露过一个字。
盛舒然没有。
傅明霜,也没有……因为,她已经够疯了。
傅明霜点燃了一根烟,被迟烆一手摁熄了。
“戒了吧。”
傅明霜冷笑,看向铁栏里颓惫的傅震川:
“他手把手教我的,提醒着我,谁是我老子。”
傅明霜又重新点燃一根。
这一次,迟烆没有阻止。
“迟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盛舒然。更多的是我和傅凛那样的,独自在泥潭里挣扎。”
“……傅凛如今已经沉下去泥潭里了,而我,也就看什么时候了。”
傅明霜的视线,失焦地看着远处。
恰好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温馨的笑声。
两人回头,刚好迎着落日,看见在远处的一片狗尾巴草里,盛舒然和一对儿女在追逐打闹。
“你果然变态,给自己女儿也弄了个假弟弟。”傅明霜不齿。
迟烆眼底带着笑意,看向余晖下嬉笑打闹的三人。
迟澄小小的身躯,挡在迟莱的前面,保护着迟莱不被盛舒然“抓走”,神情严肃而专注,像个小老头一样。
迟莱躲在他身后,拽着他衣摆,笑得明媚骄傲。
顺其自然吧。
如果这两个孩子真的有缘分……
毕竟当年在孤儿院,懵懵懂懂的迟莱随手一指,指着一个男婴说:“弟弟。”
所以迟烆和盛舒然才选择把这个男婴带回家。
迟莱选择了迟澄作为自己的家人,而在迟澄周岁时,又选了他的姐姐作为自己的未来。
两人,是双向的选择。
“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一起,会幸福的,像我和盛舒然一样。”
“而且他们,会比你们幸运。”傅明霜接着把话说完。
他们将会受到祝福而慢慢走到一起。
不像迟烆,他从深渊里爬出来,趟过泥泞,砍过荆棘,才能来到月光下。
他们会比他们的父母,更幸福。
“傅明霜……”
“嗯?”
“你也会幸福的。”
傅明霜愣住了。
她扭头,看她那个所谓的……哥哥。他的眼里装着落日的光,光影里是狗尾巴草里的三人。
但她听得真切。
最后那句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迟烆迎着太阳,往那三人走去。迟莱和迟澄看见是爸爸来了,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盛舒然也向前,笑眼浅浅:“怎么突然带我们来这里?”
“你不是说想带他们到郊外逛逛吗?”
“那是什么地方?”盛舒然越过迟烆,看向很远很远的铁栏杆。
她看得不真切,只依稀看到高高的铁栏里,有好些活动的人。
迟烆没往回看,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道呢,也许是老人院吧。”
而还站在原地的傅明霜,很久才回过神来,回头看看高高的铁栏里那呆滞的傅震川。
她把手里的烟灭掉……
然后转身,也往着那片光走去。
傅明霜回到家。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陆十屿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穿过黑夜看着傅明霜,仿佛在等着她开口。
“我们的约定,到期了。”傅明霜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跟自己的这位丈夫闲话家常。
那惨白的灯光铺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描得他的轮廓愈加深邃。
这么好的皮囊,可惜已经超过使用年限了。
茶几上有一张纸。
傅明霜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有温度地勾起了红唇。
离婚协议书。
呵~两人四眼相厌这么多年,居然还有难得的默契。
手一松,薄薄的纸张在空中摇曳了几下,落在地毯上,落在陆十屿的脚边。
傅明霜拨了拨大波浪的长发,在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躺下,她扭了扭腰肢,调整成自己舒服的姿态。
她轻轻抬起她的玉足,脚踝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还有一颗很小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