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尖萦绕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初闻似雨后山岚裹挟松针的清冽,细品之下,又透出月下幽兰绽放的冷甜,最后喉间回甘处,竟隐隐有雪水烹梅的澄澈余韵。
这般繁复的香韵流转,确非寻常技法可及。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盏沿,方才刑场铁锈般的血腥气似乎被这氤氲茶烟悄然涤荡,只余唇齿间百转千回的滋味。
李墨渊的目光掠过她微垂的眼睫,落在她执盏的指尖。
那莹白的指甲边缘,还残留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握紧后的淡红压痕。
他喉头滚动,瞥向一旁。
棠绵面上荡漾起笑意,那双凌厉的眸子此刻柔和而干净。
“多谢世子指点,此茶饮下,仿佛身心都被洗涤。”
李墨渊心中一动:“戴姑娘可想学?”
棠绵点点头。
她是真的很想学。
李墨渊嘴角一勾,再次示范,耐心而温柔的教学。
阳光逐渐浓烈,暖意融融,午时到了。
棠绵已然能流利的冲泡这金樽雨月。
李墨渊欣慰的点点头:“戴姑娘聪明啊,如此短的时间能学会技法并且熟练冲泡。”
“戴棠,你怎么在这里?”
崔永元皱着眉不屑道。
他身旁坐着个温柔的女郎。
他握住怀柔的手,鄙夷道:“你能不能别再在跟踪我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怀柔妹妹才是我的真爱。”
崔永元的声音刺破了茶肆里原本氤氲的茶香与宁静。
怀柔眉目低垂,带着一丝怯怯的羞意和不易察觉的得意,往崔永元身后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鸟。
棠绵缓缓抬眼,那双刚刚因习得茶艺而显得柔和明亮的眸子,此刻如结冰的湖。
“跟踪你?”棠绵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崔郎君,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这香茗居开门迎客,我在此品茶用膳,还需向你报备行踪不成?”
棠绵的视线定格在怀柔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器物。
正是这毫无波澜的漠视,让怀柔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包子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怒视着崔永元,声音满是愤懑:“崔郎君慎言!我家女郎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污蔑!分明是你们不知廉耻,在此污人眼目!”
她恨不得将手中刚捡起的帕子摔到那张虚伪的脸上。
“崔郎君此言差矣。”
“香茗居素来清雅,我与戴姑娘在此品茗论道,正合此地风雅。倒是崔郎君携佳人高调至此,扰人清静,不知是何缘故?”
李墨渊语调温和,字字句句却像裹了蜜的针,扎得崔永元脸色微变。
崔永元显然没料到李墨渊会在此处,更没料到他会为戴棠说话。
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原是世子在此。失礼失礼。只是……”
他重新盯住棠绵,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戴棠,你明知我钟情怀柔妹妹,何苦还这般纠缠不休,自取其辱?”
怀柔倚在崔永元身侧,闻言更是将头埋低了些,袖口下的手指却悄悄捏紧了崔永元的衣袖,仿佛在无声地强调自己的存在与“名分”。
她偷眼觑向棠绵,那目光里藏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纠缠?”棠绵笑意未达眼底。
“崔永元,你是否太过高估了自己的分量?我早已经说清楚,我不再心悦你,是我弃你如敝履。”
她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连同你身边这位‘真爱’”
“在我眼中,不过是路边腐草,臭不可闻,避之不及。何来纠缠一说?莫要在此自说自话,污了世子的茶,也污了我的眼。”
她低头,端起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那已微凉的“金樽雨月”。
温润的茶汤滑入喉间,清雅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奇异地抚平了心底翻涌的戾气。
崔永元气的脸都红了:“泼妇!这些难听的词你都说得出来,你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怀柔妹妹?”
棠绵此刻倒是惊讶了,她将他上上下下扫视。
她真的不知道,世上竟然有他这样的奇葩普信男。
她将他贬的一文不值,她明确说了她不再心悦他,甚至还将他打了一顿。
他到底为何觉得她还喜欢她?
棠绵都要被他气笑了。
“既然你依旧觉得我喜欢你,不如和我打个赌?”
崔永元冷哼一声:“说。”
棠绵故作思考:“明日你我赛马如何?你若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若赢了,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不要再人前提起我一个字。”
她故作挑衅:“如何?你不敢?”
崔永元被激得气坏了:“哼,赌就赌!到时候输了你别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