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光微熹,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薄雾如轻纱般缠绕在山林间,尚未被初升的日头完全驱散。松涛观内,却已上演着一出每日几乎雷同的晨间“闹剧”。
“徐!凌!宇!”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压抑不住的暴躁,猛然炸响,瞬间撕裂了山间清晨的宁静,连屋顶漏风处积攒的几缕尘埃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发声者是个十七八岁的魁梧少年,名唤龙辉。他此刻正叉腰站在小院中央,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他粗壮有力的右手,正高高举着一件“证物”——一只被啃得坑坑洼洼、沾满了泥土和草木碎屑的烤红薯!那红薯原本饱满金黄的部分,此刻只剩下小半截,凄惨地暴露在微凉的晨风中。
“我放在灶台边上!温着!准备给师父当早饭的!你!你这个馋嘴猢狲!居然敢偷吃?!”龙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火星子,“偷吃就罢了,还啃成这副鬼样子,丢在柴堆里?!你是生怕我发现不了,还是存心气我?!”
伴随着这声怒吼和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后院柴房那扇歪斜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揉着眼睛,打着长长的哈欠,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正是十三岁的徐凌宇。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打着补丁的青色短打,露出的胳膊和小腿显得纤细却意外地结实。头发如同被一群暴躁的山雀蹂躏过,东一撮西一撮地胡乱支棱着,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然而,当那双乌黑溜圆、如同浸在山泉里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对上师兄龙辉手中那半截惨不忍睹的红薯,以及对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时,那点迷糊瞬间烟消云散。
“啊?师兄,你……你说那个啊?”徐凌宇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仿佛最精密的机括被瞬间激活。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极其灿烂、带着十二分讨好意味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像极了一只刚偷到鸡、正试图蒙混过关的小狐狸。“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师兄!”他声音清脆,语速飞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我是看那红薯,长得……长得太像昨天在后山追丢了的那只肥兔子了!真的!那圆滚滚的个头,那焦黄的颜色,简直一模一样!我一时情急,怕它又跑了,就想扑上去咬一口确认下,是不是它变的精怪!谁知道……”他边说边用力“呸呸”了两声,小脸皱成一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谁知道它这么不经咬,还一股子土腥味儿!肯定是那兔子精怪故意使坏,变得难吃死了!”
“兔子精怪?还土腥味儿?”龙辉被他这连篇鬼话气得浑身哆嗦,举着红薯的手都在抖,“我让你狡辩!让你编排兔子!”他怒喝一声,丢下红薯,一个箭步就朝徐凌宇扑了过去,蒲扇般的大手直抓对方后颈。他身材高大壮实,动作却丝毫不显笨拙,带着一股初窥门径、已入“天骄境”的凌厉气势,卷起一股劲风。
徐凌宇怪叫一声,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腰身极其灵活地一扭,险之又险地从龙辉的指缝间溜了过去,撒开脚丫子就绕着院子里那棵虬枝盘结、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歪脖子老松树狂奔起来。“哎哟!师兄饶命!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他边跑边喊,声音里七分是讨饶,三分却是藏不住的顽劣,“要不……要不我去后山给你掏鸟蛋赔罪?我知道一窝新下的,可大了!就在老鹰崖下面那棵歪脖子榆树上!保准新鲜!”
“掏鸟蛋?我看你是想再摔断一次腿!”龙辉咬牙切齿,紧追不舍。他修为虽比徐凌宇高,但徐凌宇胜在身形灵巧,对道观里的一草一木熟悉无比,总能利用那棵老松树和散落的柴堆作为障碍,险险避开。一时间,小院里尘土飞扬,鸡飞狗跳——观里仅有的两只用来下蛋换盐的老母鸡,被这突如其来的追逐惊得扑棱着翅膀,“咯咯哒!咯咯哒!”地满院子乱飞,几片灰褐色的羽毛混着尘土在熹微的晨光里打着旋儿。
“够了。”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滴落青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院里的所有喧嚣,清晰地传入两个追逐打闹的少年耳中。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让躁动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追逃的两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同时刹住了脚步,僵在原地。
正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旁,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身着半旧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颀长,略显清瘦,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打理得干净整齐的长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温润,如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阅尽沧桑的平静。他站在那里,气息与山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