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仙看着小徒弟挥舞着大扫帚,卖力却又笨拙地扫起一阵阵更大灰尘的背影,眼神深邃如渊。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松涛观上方的薄雾,越过了青岚山的峰峦,望向了更遥远、更辽阔的天际。三十州的广袤版图,三十六城森严如铁的法度与高高在上的傲慢,十五重境界如同登天般艰难漫长的修行之路……这世间即将涌动的风云,终究会不可避免地吹拂到这小小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青岚山一隅。而眼前这个在鸡毛蒜皮中打滚、用没心没肺掩饰着心底伤痕的少年,他的命运轨迹,或许早在泽州那场遮天蔽日的饥荒尘埃中,在被自己从尸骸中抱起的那一刻,便已悄然偏离了凡俗的轨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了波澜壮阔却又危机四伏的修道洪流。
他转身,青色道袍的下摆无声拂过门槛上斑驳的岁月痕迹,颀长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画般,悄然没入山间尚未散尽的、带着松脂清香的晨雾里。一句似有若无的低语,如同叹息,飘散在清晨的松涛声中,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涟漪:
“瓦片易补,人心难修……这世道,怕是要起大风了。”
山风呜咽,松涛阵阵,仿佛在应和着这句谶语。
随着林青仙的身影消失在蜿蜒下山的石径尽头,松涛观的小院立刻又“活”了过来,不过这次是劳动的气息。
“别以为帮点小忙就能抵消你的过错!”龙辉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正卖力挥舞大扫帚的徐凌宇。扫帚所过之处,灰尘倒是被扫走了,可更多的枯叶、碎石和鸡毛被搅动得漫天飞舞,两只老母鸡再次被惊得咯咯乱叫。“去!把水缸挑满!再去把房顶上那几片破瓦看看,昨天半夜那阵风,听着又掉了几片!”
“哦!”徐凌宇答应得干脆,立刻丢下扫帚,像只小猴子般窜到墙角,拎起两个与他身形颇不相称的大木桶。他虽只有十三岁,且只是“初学者三境”,但长期在山间奔跑劳作,力气倒是不小。挑水的地方在后山一处清冽的山泉眼,来回一趟颇费脚力。
看着徐凌宇小小的身影歪歪扭扭地挑着水桶消失在观后小路,龙辉才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拿起扫帚,开始真正认真地清扫院子。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的韵律感,每一次挥动都恰到好处,将尘土和杂物归拢,效率比徐凌宇高了不知多少。偶尔,他的目光会落在观内那间小小的静室——师父林青仙闭关清修的地方。那里门扉紧闭,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波动,却总让龙辉觉得心安。他知道师父的修为深不可测,隐居于此必有缘由。这青岚山,这松涛观,是他们师徒三人在这纷乱世间唯一的避风港。
一个多时辰后,当徐凌宇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终于将厨房角落那个半人高的大水缸挑满时,龙辉已经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柴火都劈好码放整齐了。
“师兄!水满了!”徐凌宇抹着汗,小脸通红,带着邀功的神情。
“嗯,”龙辉头也不抬,正在石磨上碾着最后一点陈年糙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去抄你的《清心诀》。三遍,一遍都不能少,字迹给我写端正点!再敢鬼画符,午饭就别想了!”他语气严厉,却偷偷瞥了一眼徐凌宇被扁担压得通红的稚嫩肩膀。
“知道啦……”徐凌宇拖着长音,蔫头耷脑地走向他们居住的偏殿。
偏殿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张通铺大炕,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还有两个充当板凳的树墩。徐凌宇磨磨蹭蹭地找出笔墨和几张粗糙的黄麻纸,铺在桌上。他盘腿坐在树墩上,拿起那卷薄薄的《清心诀》抄本,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他嘴里念念有词,笔尖却像有千斤重。写了不到一行,心思就开始飘忽。窗外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他立刻伸长脖子去看;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他竖起耳朵;就连墙角一只慢悠悠爬过的潮虫,都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那笔下的字,也随着他飘忽的心思,变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如同醉汉跳舞。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这“清心”的功夫,对他来说,比跟师兄打架还难上百倍。他宁愿去后山砍十捆柴,也不想抄一遍这劳什子的经书。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更让他心烦意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师父回来时,能带回白花花的大米,熬上一锅香喷喷、稠乎乎的米粥……想着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徐凌宇!发什么呆!”龙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从门外传来,吓得他一哆嗦,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大墨点。
“没……没发呆!抄着呢!”徐凌宇赶紧收敛心神,苦着脸,继续和那如同天书般的文字搏斗。三遍《清心诀》,对他而言,不啻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修行。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最后的雾气,将温暖的阳光洒满青岚山。松涛观的小